贝齿轻轻磕碰了一下糕体软韧的表皮,随即微微用力咬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丰盈饱满的甜香瞬息在口腔内爆炸开来。
栗子独有的、带着焦糖气息的醇厚甘甜混合着谷物的芬芳,占据了所有味蕾。
糕体蓬松得入口即化,却又在舌尖留下扎实的、充满颗粒感的栗蓉沙瓤,细腻绵密得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喉咙。
那恰到好处的甜润顷刻之间抚平了胃腑深处传来的灼痛,将方才那一小碗蜜粥带来的暖意无限放大。
拓跋玉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簌簌颤动。
她小巧的腮帮微微鼓起,细细地咀嚼着,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品味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每一次咀嚼,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一声细微的、满足的喟叹从唇齿间溢出。细碎的芝麻粒粘在唇角,她也浑然不觉。
一块小小的栗子糕,在她此刻的感知中,竟比皇宫里最奢华的珍馐还要美味百倍、千倍!
她吃得那样专注,那样投入,那样……毫无顾忌。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口中这点心的甘美和她那亟待填充的空虚胃囊。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又伸出手,这次毫不犹豫地拈起了那片雪白软糯的云片糕。薄如纸页的糕体被她小心地撕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糯米的清甜混合着淡淡的糖渍桂花香气,软糯弹牙却不粘腻,带着温润的米脂气息,温柔地抚慰着口腔和食道。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又拈起一块点缀着蜜枣的奶酥。浓郁的奶香混合着蜜枣的甜糯,在舌尖融化,带来另一种层次的满足……
浮春端着托盘,恭敬地站在床边,身体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的目光,却如凝固的琥珀,牢牢地、深深地锁在拓跋玉的脸上、手上、以及那正被迅消灭的点心上。
每一处细节,都像一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尖。看着王妃那犹如狼吞虎咽、却又带着一种奇异满足感的神态。
目光粘住她唇角沾上的点心碎屑,追着她因为急切而微微鼓起的腮帮,最后溺进那双紧闭着、仿佛沉浸在天大幸福中的杏眼……
浮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酸楚、心疼、怜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宛若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服侍王妃多久了?从王妃嫁入王府,成为这将军府邸最尊贵娇宠的女主人开始。
在她的记忆中,王妃拓跋玉,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代名词。她喜欢精致的食物,却永远是浅尝辄止,姿态似画中仙子。
王府的厨房汇集了南北名厨,各种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金盘玉盏,雕花刻叶,美轮美奂。
王妃会在赏花宴上,用银签挑起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点心,在唇边轻轻一抿,便放下,对着满座宾客露出得体而疏离的微笑。
她会因为一块糕点糖霜熬得不够透亮,或者一朵雕花不够灵动而微微蹙起描画精致的远山眉。那戴着翡翠护甲的食指会在碟沿轻轻一叩,玉磬般的清响便让整个宴席悄然凝滞。
宾客们只见王妃含笑颔,唯有浮春看见她广袖下蜷起的指尖,无意识攥住弯刀刀柄的弧度。
忆起往昔,浮春眼眶一热,慌忙眨去水汽,指尖用力稳住托盘。
眼前王妃正急切地吞咽着栗子糕唇角沾屑的模样,让她心头揪紧,忆起草原上那个撕咬烤羊腿的小公主拓跋玉,火光映着肆意笑脸。
如今,她却在这锦绣囚笼里,连吃相都成了奢侈。浮春深吸气,轻步上前,将瓷盘又推近些:“王妃慢些用,仔细噎着。”
声音放得柔缓,却见拓跋玉浑然不觉,只闭目沉醉于糕点的甘美,腮帮鼓起如幼兽。浮春默默垂,那份酸楚的怜意,更浓了。
白战的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床榻上那抹纤细的身影。
他坐在床沿,犹如最忠诚的将领,守着她从饥饿的深渊一点点被食物拉回人间。
拓跋玉吞咽栗子糕时那份近乎贪婪的急切,腮帮鼓鼓如护食幼兽的模样,既让他心疼如绞,又奇异地带来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宽慰——她还能吃,她还活着。
此刻,见她终于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满足地舔了舔沾着碎屑的唇角,甚至无意识地闭着眼,沉浸在甜香带来的短暂抚慰中,白战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
然而,那过于干涩的点心显然让她的喉咙受了罪。拓跋玉满足的神情很快被一丝不适取代,她微微蹙眉,小巧的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努力咽下那份粗糙的摩擦感。
“玉儿,点心干,喝些水润润嗓子。”白战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似春日拂过新叶的暖风,带着不容置疑的体贴。
他几乎是话音未落便已起身,颀长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一道利落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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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便跨到红木圆桌旁,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执起温在暖套里的青瓷茶壶。
琥珀色的茶汤注入同色的杯中,热气袅袅升腾,氤氲了他深邃眉宇间的一抹疲惫。
他动作迅捷却不失沉稳,指尖试了试杯壁的温度,确认是温热的适口,这才转身,快步回到床前。
他没有再坐到床沿,而是直接在拓跋玉身侧坐下,自然地挨近她。
床榻微微下陷,带来属于他的、带着夜露寒气和独特松柏气息的体温。
他将茶杯轻轻递到妻子唇边,声音放得更缓更低:“来,慢点喝。”
拓跋玉像是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见到甘泉,甚至顾不上说话,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身体的本能已驱使她就着白战的手,急切地含住杯沿。
温热清润的液体滑入干渴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熨帖,瞬间冲淡了糕点的黏腻与粗糙感。
她大口喝着,小巧的喉头急促地上下耸动,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颤,盖住了那双因满足而微微眯起的眼眸。
一杯水顷刻见底。空杯离开唇瓣,拓跋玉下意识地舔了舔依旧有些干的唇,意犹未尽。
巨大的羞赧随之涌上苍白的面颊,她微微抬眼,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祈求,怯怯地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刚被水滋润过的软糯,却也掩不住那份不好意思:“夫君……能再倒一杯吗?我……还有些口渴。”
说完,耳尖已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仿佛连索要最基本的需求,在这深宅大院之中都成了一种奢侈的索取。
这小小的依赖,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白战心中激起了一圈圈饱含柔情与酸涩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