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日夜里,宁折竹并未化出原形,两人轻轻挨着,比此前那股黏糊劲要克制许多。
“明日不发觉?”
宁折竹摇头,“就不继续睡了。”
其实他醒来也并非毫无征兆,总有股不好的预感坠在胸膛,让他心里不太平,又似乎只是因为气温骤降,山顶突然飘起了雪。
他对雪的印象一向不怎麽好。
“怎麽?”
“我不太喜欢雪天。”
闻人殊贴近他背後,“冷吗?”
“冷。”他本来想说不止是冷,两百年的事情顺到嘴边又停住,最终只是承认了这一样。
也没什麽不好,至少身後的人围上来,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
次日清晨,外头依旧雪光笼罩。
崖边慢慢升起了一轮淡淡的日色。
睁开眼,身侧早已空了。
他今日并不是很困,起的比平时要早上许多,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发现桌上留了些松子和浆果。屋中间的火堆没烧起来,拨开柴禾燃起大火,边吃着浆果边打瞌睡。
也是烤的太暖和了,怕再睡过去醒不来,就把柴禾围回去盖灭了大火,披了件闻人殊搭在被褥上的外袍,出了门。
这日雪色在日光上变得温暖。
他难得有心情看看山巅的风景,坐在门前收拾出来的木墩上,看了片刻觉得百无聊赖。
不由地琢磨着出去找食的两人什麽时候才会回来。
手脚冻的冰凉,脸颊发热时,从盖雪的山林里传来声响。
暖红色皮毛的狐狸崽蹭了一身碎雪从山坡上飞奔下来,身後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位穿着黛色长袍的道士。
这样的画面让他太过松懈了,连风中穿梭的异响都能够变成微不足道的声音。
日色照在红色的狐狸皮毛上泛着金光,飞速而来的流矢好像飞雪坠落一样嵌入她的身躯,瞬间在白花花的雪地上溅出一地血腥。
刹那间。
宁折竹魂魄离体,人留在原地不能动弹,胸膛里鲜活的东西仿佛一瞬间冻结。
再起身,看见远处山林里走出的一群道士,其中还有元自真。
闻人殊就离他们几步之遥,宛如跟他们才是一夥。
没有趁手的兵器,稍微熟悉的也只有闻人殊腰间那把长剑,飞扑近身一把夺走,掷向远处,穿透了拉弓的那几个道士的脖颈。
闻人殊终于反应过来,想要上前阻拦,“不要杀他们!”
这话说得也太晚了,连同昨日在雪地里剖露的“畏惧”之言,好像千万根针一样刺进宁折竹的耳膜,在他脑海里迸发出轰鸣。
剑气挥开面前阻碍。
恍若感觉不是自己在说话,却又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後悔了…”
两百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一遍,他依旧没有长进,这次就连姜介之的转世也要站在他的对面。
他愤恨难平,不计後果地挥出一剑,没想到会被自己两百面前曾在姜介之身上留下的妖丹反噬,剑气回荡至肺腑,震碎了浑身大半经脉。
失去意识之前望见那抹黛色的衣摆朝他飞奔而来,喉咙涌上一股血腥…
他又做了好多梦。
在梦里和姜介之论道。
他讲过去,姜介之说未来。
那个人还是固执又耐心地跟他讲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终究会变,正如他们哪怕相识相知百年也总有离别的那天。
死亡并非生命的终止,也并非缘分的结束,只不过万事万物都换了种形式存在。
可是为什麽就非要换种形式呢?一直以原来的模样存在着不好吗?
他问。
“人不能以自己的愿景来要求所有,就像对你好的人或者事不会一直出现。”
他总是会这麽说大道理,宁折竹不得不承认,他是适合他的那条大道的。
可是蛇妖修的不是那条道。
“我以为我的怨恨终究会停歇,可时至今日我仍旧在後悔。”
“你不是已经杀光那些人了吗。”
“那是他们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