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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鹤声在一周前跟家里人坦白了,他爸妈很忙,大为不解,问过他不是在跟苏语茉谈恋爱吗。
他爷爷的反应尤为激烈,他自认为和爷爷的关系好得不了,因为这件事,爷爷还说过要跟他断绝关系的话。
他很坚定,他已下定决心,常请假去说服爷爷,再抽空自学,晚上去樱花山庄见陆镜留。
他这一周是这麽过来的,初雪那天他和陆镜留一起看。
不安似雪花飘落,他恋人的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他恋人的眼望到更远的远方去,透露出一种和他渐行渐远的气息。
他有些伤心,因为他的恋人和他在一起时总是不专心,总是在隐藏什麽。
他感到他和之间有一层玻璃墙,他牵住他的手,垂下眼,雪花落上他的睫毛。
等他完全睁开眼,不存在的雪花浸透眼球,使他冰凉入骨。
对于陆镜留说的“分手吧”,他既意外又不意外,起身。
“不。”
“对不起,我已经想好了。”陆镜留说。
“你是通知我了?”这句对不起让程鹤声站起来,後退半步。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麽用?
难道陆镜留因为和他在一起很难受麽?
“我想你也已经有所发现吧?”陆镜留看自己的大腿,那里还有程鹤声躺过的痕迹。
程鹤声真听不得这种话,他搜刮陆镜留的脸,想知道他跟他在一起有没有一丁点难受。
陆镜留慢慢抚平大腿上衣料的褶皱。
根根分明的修长手指像刮刀,沉默地刮取程鹤声的心脏。
已经有所发现?陆镜留的不专心果然是证据。
“你根本没那麽喜欢我是吗?”程鹤声问。
“我想是的。”陆镜留擡起眼,肯定地说,抱歉和愧疚像风冲给程鹤声。
程鹤声的声带失踪了,他宛如雪地里正在融化的冰塑。
他看着陆镜留,想看懂,其实内心已经懂,他能感受到陆镜留对他的不坚定,归结为陆镜留没那麽喜欢他。
其实能看懂,陆镜留变了,他一直是变化中的,尽管他一直在想虚无和无意义,但这两个课题也是一直在变化中的,变得更深更宽,或是有别样的理解。
其实能看懂,陆镜留想和他分手,是不再想和他在一起,是不喜欢,甚至是厌倦丶觉得他是累赘。
其实能看懂。
他看着陆镜留,仍然想看懂,想让陆镜留给他解释,其实也知道陆镜留的解释。
他能怎麽办,他爱上陆镜留的一切,想好一辈子想好未来,带着势必让陆镜留幸福的决心和家里人摊牌。
陆镜留说出分手吧三字。
那些个陆镜留不专心的时刻闪在他的脑海里,发出刀尖般尖锐的光。
陆镜留说出分手吧三字。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沈楚山。
沈楚山给他的“忠告”像回旋镖切开他的心脏。
可他爱了,他有不怕荆棘的勇气了,然後被沈楚山说中了?
“理由就是这个吗?”
“不够充分吗?”
瞧瞧陆镜留现在这副模样吧,像谈判桌上的精英,在他身上找一丝温情比找没有的灰尘还难找。
程鹤声的声带再次失踪了,心底的火苗烧到口腔和脑子,不是热烫的,是冷的酸的。
“你走吧,我们都过好各自的生活。”
“什麽叫过好各自的生活?”程鹤声说,“我们从前那些时候被你的脑子丢了吗?你想那些别的,就要分手?”
实在没法相信从前和他在一起的陆镜留和现在的陆镜留是同个人。
虽然没那麽喜欢,至少也是有过喜欢吧。
程鹤声的眼又红又热,嗓子冒烟似的干哑,一阵阵酸气从心脏抽走,心尖的情绪在被死死拧紧。
他的声带又失踪。
“我们不合适,你不也说我确实没那麽喜欢你,所以现在我想分手,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想独处,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好聚好散吧。”
陆镜留的语气有着疲惫,仿佛希望程鹤声能就此打住,一句多馀的话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