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巾帕自上而下重重拭过,原本的眉形显露,不似易容时那般刻意描画的锋利,反而柔和如远山含黛,一双剪水眸被映衬得愈发透亮。
唇上的暗色粉脂亦被随意抹去,现出原本的唇色,不施胭脂,却因粗鲁的动作充盈着淡淡的血色。
盯着镜子里的模样,宋岐灵恍惚一瞬,恍若透过镜子看到了另一人的模样。
待一盆清水变得浑浊不堪,她方放下巾帕,起身替自己换上一袭玄色劲装。
这身由上乘漆布裁制成的夜行衣花了她不少银钱,只为今夜顺利出入王府。
待穿戴完毕,她便合衣躺下,静待夜幕降临。
子正一刻,雨滴敲击窗沿,伴随着“砰砰”几声,雨势渐大。
宋岐灵起身戴上黑纱面巾,吹灭烛火,翻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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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线粗如麻绳,自黑云中垂直劈落,砸在王府五进院落的青瓦上,激起阵阵白雾,远远望去,整座府邸恍若在沸水中蒸腾。
檐角兽首的口中吐出短瀑,与飞泻的雨水连成水帘,将朱漆大门冲刷得血色淋漓。
一道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地,猫着身子向前飞快疾跑,虽有雨幕遮挡,却好似生出灵窍的豹子精般,精准地辨出路线来。
夜色已深,整座王府陷入沉睡之中。
抄手游廊外,铜缸接满雨水溢出,宋岐灵脚步稍停,借这缸水洗去鞋底的淤泥,这才向王府的中心——南城王赵煜的寝房走去。
这间屋子实在是惹眼,虽是深夜,屋檐下的琉璃灯却仍旧亮着,四名带刀侍卫站在门前,目光好似凝住一般,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宋岐灵蹲伏在暗处,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香丸向前轻推,那香丸在木质地面滚动前行,摩挲生热,缓缓释放出一股淡香来。
一丶二丶三……
宋岐灵默默数了十个数,便见四人目光迷离,软着身子倒下。
王府戒备森严,明面上虽只有四名护卫,暗处却少不得还有死侍。
耐心等了片刻,却久久不见动静,宋岐灵这才放下心来,摸着墙往前踱行,绕开门口躺得歪斜的几人,擡手推门。
……没能推动。
赵煜心思缜密,防守严密倒也在意料之中。
宋岐灵拔出藏于靴中的匕首,沿着门缝缓缓插入,一寸一寸往上挑拨,直待耳边响起一声细微的“咯哒”声,方知事成了。
把着门沿往里推,露出可供一人进的门缝,宋岐灵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
屋内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如擂鼓般剧烈震颤。
眼下她就处在王爷赵煜的寝房中,无论是否被察觉,今夜都免不了脱一层皮。
既如此,她倒不介意再添些手段。
她迅速在屋内布下三颗香丸,又在门缝处贴上一道隔音符纸,以防赵煜暴起呼救,惊动暗卫。
待一切准备妥当,她才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倏然亮起。
借着微光,她将屋内的大致摆设看清。
目光所及,数百张宣纸如枯叶般铺展在地面,其上用墨汁凌乱地涂抹着什麽,有些被鞋印碾出泥泞的褶皱。
宋岐灵下意识向後撤了半步,忽而意识到自己足下的泥浆已被提前清理干净,这才放下心来,踱着步子往屋里挪去。
绕过屋心的山水屏风,看着近在咫尺的青纱床帐,一颗心脏几欲跳出胸腔。
她事先布下隔音符,此刻屋里极静,针落可闻,可她并未听见男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