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戕太岁(十七)笑着任她施为
冷汗沿着鬓角流下,湮湿衣襟。
宋岐灵修习术法十馀载,出师不过五年,拢共闯过几十重虚相,体悟过或重或轻的疼痛,却从t未尝过如此催心裂肝的极致痛楚。
夜色弥漫的寝房中,她咬牙撑坐而起,掀眼看向四周,睫羽之下,一双眼已然赤红。
褚岳。
你都……做了些什麽啊?
颈侧的手掌悄然滑下,沿着脊背轻抚,“师兄,还痛麽?”
只觉一丝凉意如汩汩泉水流经四肢百骸,身上的痛意果真消减许多。
宋岐灵连连摇头,转头埋进身旁人的怀中,一时间,竟什麽话都说不出。
分明已至夏初,寒意却自心底生出,一寸寸,如凌迟般剐过每一寸肌肤。
她如今只想离这道热源近些。
再近些。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发颤,顾连舟心中不由得生出悔意,他顺着师兄的脑後轻抚,一下一下顺着柔软的发丝,宛若哄孩童般,低喃道:“不怕不怕,不会再痛了……”
听见这话,宋岐灵当即清醒许多,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弟,静默半晌,方问道:“还疼麽?”
既是共感,她已觉彻骨之痛。
那顾连舟呢?
他曾是太岁,被术士们分而食之时,是否是她的百倍丶千倍疼?
不觉间泪水已盈满眼眶,将落未落之际,便遭温热的指腹揩去。
“习惯了,倒也能够忍受。”他笑得没心没肺,“前几日重新领教了褚天师的手段,也是这般又砍又劈的,心急得很,看起来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宋岐灵:“……”
从前她只会当这句玩笑话,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
褚岳的确欲饮其血,啖其肉丶抽其筋,剥其骨。
“都什麽时候了还有心思同我顽笑。”她忿忿地重新埋进顾连舟的脖颈间,将湿漉漉的眼鼻往他衣上蹭,瓮声瓮气道,“我当真是蠢笨如猪,怎的不早些问你这些,若我早知道……”
“师兄。”顾连舟轻声打断她道,“此事本就与你无关,无需自责。我也是托褚岳的福,被他伤及根骨,这才得以化妖,误打误撞恢复了大半记忆。”
宋岐灵却仍有许多事不明。
“虽说如此……你分明是人族後代,又怎会是那太岁?”她攥了攥手下柔软的布料,思索道,“莫不是以别的手段寄生于顾家郎君的身体里?”
话音落下,忽觉面前之人闷闷发笑,胸腔震动间,心跳顺着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师兄的想法倒是有趣,只可惜,实情并非如此。”
顾连舟懒懒地将下巴搁放在她蓬软的发顶,目光落向虚空处,“我的确是天水顾家的大公子,亦是肉体凡胎,若说是太岁寄生,却不尽然也。”
“百年之前,太岁被求长生的人分而食之,却唯独剩下一颗太岁心。”稍顿片刻,他揽着怀里的人往後倚倒进榻间,屈腿调了调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而这颗心却被一人偷藏起来,于混乱中运出了太岁巢窟,一路颠簸流离,最终以高价,被富商拍下。”
宋岐灵听着,眉头微蹙,“那人既信延年益寿之说,为何不独吞太岁心?”
肉既然大补,那心岂不是……
“食得一片太岁肉,便可使人长命百岁,病痛全消,那人自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既吃了太岁肉,便打起了生财的主意。”顾连舟轻叹着,“更何况,太岁心不死亦不灭,常人更加吃不得。”
“这颗心落入富商手中,几经辗转,被人作为神药献给天水的顾家郎,後来顾家郎赠予爱妻服下,最终,顾氏顺利有孕,却于难産中诞下一子,名唤……顾连舟。”
话音落下,宋岐灵缓缓睁大了双眼。
“师兄可觉得我卑鄙?”他就着姿势垂眸,便见眼底下的姑娘自他怀中仰起头,一副看傻子的神情,开口轻嘲:“若非你做了二十馀年人,我只怕你难以开智。”
她恨铁不成钢道:“这其中的每一步,每一环,皆是他人设计迫害,非出自你本意,卑鄙的怎会是你?”
说罢,凑近他下巴处,张嘴便咬。
力道不重,倒似调情。
顾连舟十分受用,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悄然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可我初为人时,到底是犯下诸多杀孽,譬如……你在庄老幻境中所见皆非虚假,的确是意识浑沌的太岁所为。”
下巴处的利齿松开,一只温软的手又紧随其後覆上,照着齿痕轻轻揉了揉。
他笑着任她施为,“兴许是先前被人分食的记忆未消散,太岁厌恶一切会动弹的,也开始嗜血丶嗜杀,目光所及,不留活物,如今想来,顾家人忌惮我也是情有可原,那般年幼的杀神,安敢庇佑?”
“许是上天眷顾,让我遇见了师父。”说到此处,顾连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师父聪慧且心善,看出了我体内的异常,倾尽全力将未强大的太岁之力彻底封印,护我做了十馀年的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