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他拿起纸包,取出里头琥珀色的饴糖,掰下一块放进口中。霎时间,一股浓郁的甘甜自舌尖蔓延开来,将原先的苦涩盖过。
竟也不那麽难熬了。
“师兄。”他抿着饴糖,擡眼看向宋岐灵,“你先前提起,有话要同我说……”
“唔。”宋岐灵闻言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这才坐直身体看向顾连舟,神情亦认真了许多。
她郑重其事道:“明日便是最後一轮大比,若顺利的话,你我二人将会见到风息师叔,届时,我便会离开。”
“离开?”顾连舟眉梢微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去哪儿?为何这般着急?”
“是仓促了些。”宋岐灵挠了挠头,无奈道:“如你所见,天机门的人已到了南城,师父亦找到了我,若我不先行离开,只怕会受人掣肘,到那时我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至于去哪儿,暂时我还没想好。”她笑道:“约莫是继续南行,游走江湖。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去处嘛。”
见师兄正经与嬉笑参半的模样,顾连舟心中更是慌乱。
他并非未与人分别过,先前他偷偷离家便走得决绝,心无半点留恋,竟从不知与人分别会这般令人难受。
几个鼻息间,只觉胸口愈发郁涨,好似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头,直教他说不出话来。
见他久久未说话,宋岐灵只当他听傻了眼,忍不住道:“虽说眼下说这个有些扫兴,不过当初我们已约定好,将你全须全尾地送到师叔面前,我的任务便算完成,那酬金……”
她清了清嗓子,道:“不知还作数麽?”
顾连舟垂眸看向桌面用油纸包起的饴糖,忽然觉得舌根泛起草药的苦味,一时喉头干涩得紧,连带着声音都沙哑了许多,“自然作数,百两黄金并不好随身携带,不若分作几张银票和些许碎银,倒是方便师兄路上花销。”
“好啊,你说了算。”见酬金有了着落,宋岐灵才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的苦难不算白遭,一颗心亦跟着雀跃起来,“山高路远,终有再会时,师弟,莫要挂怀。”
“怎的说的像你今日就要离开似的?”顾连舟有些气恼,却是笑着说道:“若是我言而无信,不付酬金,师兄该当如何?莫不是就不走了?”
如若这般,他倒是真不愿兑现承诺。
心中如此想着,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闻言,宋岐灵渐渐敛去笑意,看着自家师弟眼下的一片青黑,轻声道:“师弟,我信你。”
屋里静了许久。
漫长得好似过了三秋,顾连舟终于轻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来:“师兄,明日用过晚饭再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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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破晓,又换新日。
大比的擂台设在南城西郊人烟稀少处,宋岐灵等人随慕容家车马一同前行,隔着车帘便见前方人头攒动,一片热闹。
除去参比的江湖侠士丶宗门弟子,挤在路旁的多是前来围观的闲散百姓,以及做些小买卖的贩夫走卒。
下车随慕容家主往高台处走去,便见擂台前设有几排红木圈椅,正是给东家预留的位置。
因沾了俞七的光,宋岐灵一衆坐在前排,环顾四周,便见其馀天水世家的贵客随着路引纷纷落座。
而褚岳和无咎师兄赫然列在其中。
心中异样,t宋岐灵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发怔。今日她便要离开,还望不要再生出旁的事端才好。
钟鸣九响,天地肃清。随着慕容枭的一声令下,大比正式拉开帷幕。
因着最後一轮的缘故,留下的皆是人中翘楚,是以,不论是近身肉搏还是机关术比拼,场面十分精彩。
直待有人叫出“聂风息”三字,台下数道目光齐齐往台上看去。
顾连舟置于双膝的手缓缓收紧,目光一瞬不错地盯着走上擂台之人。
师父。
许久未见,他的头发俱已花白,脊背却一如从前那般挺得笔直,但见他单手背于身後,脚步轻点,转瞬间便掠至台心。
宋岐灵亦觉呼吸困难。
隔了许多年,她终于见到了聂师叔。与先前在顾连舟梦境中所见不同,师叔虽面含风霜,眉宇间却气势十足,步履稳健,倒不像那命数将尽之人。
“无门派,傀儡术师——聂风息,对阵绝命谷,蛊师——血蚕子!”
话音落下,底下一片哗然。
“两个控制系怎麽对打?”
“就看那下蛊的手快不快了。”
“我先前可见过这傀儡师的手段,可不是常人能与之相抗的。”
“可他的对手可是绝命谷之人啊,江湖中谁人不知绝命谷出手必取人命的威名?我可听说了,这次大比,所有的参比人员都签订了生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