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了碗鸭汤递与师弟,又颤颤巍巍地夹了筷拳头大的肉圆放在师弟面前的粳米饭上,直把顾连舟哄得受宠若惊。
“师兄,够了,够了。”顾连舟擡手托住她的手臂,惶恐不安道。
再夹的话他要无从下口了。
闻言,宋岐灵这才念念不舍地松开手。这顿饭却吃得心思飘忽,想着不久之後便能从眼前之人手里拿到属于自己的报酬,便十分想笑。
于是,她便笑出了声。
顾连舟本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现下见师兄倏地一笑,不由停下筷子,紧张道:“师兄,你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岐灵摇了摇头,夹起一粒虾仁往嘴里送去,囫囵道:“没有,我舒服得很。”
那这又是何意?
顾连舟想不通,只得低下头继续用饭。
饭毕,二人各提一食盒回慕容府。
还未进门,远远便见慕容家宅门前的空地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群和车马。
心中正疑惑着,忽见慕容枭站在门前,身後跟着一衆亲属和家丁,见有人自马车上下来,便走上前去,抱拳相迎。
再看那车上挂着青瓷底鎏金鱼纹的徽旗,其上写着一“江”字。
“是天水世家之一的水行,掌管长江漕运‘千舸盟’。”顾连舟解释道。
又见一辆气派惹眼的高大马车上悬挂着蛇鹰相衔的徽旗,其上写着一“裘”字。
“此乃天水世家的陇西一脉金行,掌管西段商道。为首那人正是金行的大当家,裘雪臣。”
宋岐灵闻言看去,便见一髯胡壮汉踏着四方步朝慕容枭走去,下意识道:“慕容家在天水可排得上名次?”
顾连舟垂眸思索一番,而後答道:“慕容家当属南川分支,并不在榜。”
宋岐灵不由得唏嘘:“堂堂诡刀世家都不在榜,这名次怎麽排的?”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师弟面上,她忍不住道:“莫不是按财力排的罢。”
顾连舟语塞。
宋岐灵便全明白了:“还真是啊……”
难怪这些马车一辆比一辆气派,原来是富商来了。
眼看着慕容家门前贵客络绎不绝,叫人寻不得进门的机会,宋岐灵擡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幽幽叹道:“天水世家这是来齐了?想来晚上该热闹了。”
“应该是为了後日的大比。”顾连舟想了想,又道:“兴许和南城王府老太君的寿宴也有关系。”
骤然听见南城王府的消息,宋岐灵眼皮一跳,道:“这老太君的寿辰怕不是满城皆知?”
顾连舟颔首,“老太君整寿,自然是要大办的,慕容家也借这东风广纳贤才,倒是方便接名帖的人了。”
“那你可有收到名帖?”宋岐灵双臂环胸,懒洋洋地打趣道。
顾连舟笑道:“顾家自是收到了名帖,只是那时我还昏睡着,哪儿就能递到我的手里?”
“也是。”宋岐灵站久了只觉脚底酸痛,渐渐没了耐心,“就这麽等着实在是无趣,不如找处阴凉地坐下。”
顾连舟欣然应允。
二人一拍即合,提起地上的食盒,转身往茶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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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刚过正午,日头尚烈,自瓦当间漏下,在青石板上烙出节节纹路,‘老黄茶舍’四个墨字被风雨磋磨得卷了边,耷拉在旗杆上,活像挂了副蛇蜕。
宋岐灵便坐在‘蛇蜕’下,捧着杯紫苏果子饮慢慢品尝,目光飘忽,看向远方。
本就饭饱不久,眼下正是犯困的时候,师兄弟二人静静对坐在矮桌前,相顾无言。
少顷,一背着箩筐的白胡子老人缓缓行至跟前,绕过茶桌,看了二人一眼。
宋岐灵亦循着动静看向老人,见他默默放下箩筐,从里头掏出一本蓝底封面的册子丶一支笔,以及一块厚实的醒木。
店家见了,忙走上前来,接过物件往高桌上摆放,而後沏了壶茶递与老人。
动作之熟练,好似已操练过百次。
待准备就绪,那白胡子拾起醒木来,往桌上重重一拍。
“砰——”
宋岐灵打了个激灵,当即没了困意。
“列为看官且静听,今日恰逢三月三,上巳节,正是祓禊沐浴,消灾求偶之节,老朽今日要讲的,便是一对怨偶纠葛不清的感情故事,名为‘锁梧桐’。”老人喉间压着风霜感,仿佛老松树皮剥落时簌簌的碎响,甫一开口,便叫人竖起耳朵,再听不见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