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锁梧桐(三)没一个是王爷的亲骨肉……
闻言,被唤作“观砚”的男子脚步微转,抱着狸奴往凉亭下走去。
许是这人身上的布料柔软的缘故,这只猫意外的温顺,竟窝在此人的臂弯处不动了。
视线所及,青灰色英石堆叠,石缝间缀有零星的迎春花,湖边柳树新叶已由鹅黄转为翠绿,长条蘸水,偶有白色柳花飘落。
男人拾级而上,亭下三人的面孔愈发清晰起来,粗粗掠过,便觉其细皮嫩肉,衣裳华贵,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们。
然而再想细看却是不能了,只见视线颠簸间,狸奴已被男子交给近旁的粉衣丫鬟,白色毛爪颇为不耐地抓了抓,几番挣扎终是落地,倏然看见一叠撕得细碎的肉条。
宋岐灵心中暗道不妙,便见这馋虫目不转睛地盯着碟中暗红的肉丝,“噌噌噌”走上前t去,鼻头翳动,继而欢欣雀跃地开始舔食。
“……”
不是才吃过麽,怎的又吃起来了?
“世子爷好兴致,竟养了只狸奴。”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
与先前清朗的声音不同,此人音色高亢稍哑,俨然年岁较轻,估摸着与俞七相差无几。
宋岐灵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位被唤作“观砚”的男子便是南城王之子,而今,这位金尊玉贵的世子正与几位年轻人相聚于金顶湖心亭下。
只听观砚轻笑道:“哪儿就是我养的了,这牲畜极富灵气,每每见了我便黏上来,概因我这儿有吃的罢。”
话音落下,另一道陌生的声音骤然响起,“哈哈哈……我说你命奴才随身携带鸭肉作甚呢,原是给这只猫准备的。”
“难怪这狸奴生得这般壮实。”馀下一人亦跟着起哄,音色低沉,听着年纪稍长。
嬉笑过後,亭下陡然一静。
宋岐灵偏了偏头,见粉色长舌依旧不知疲倦地舔食,心道符咒仍旧有效才是,正疑惑之际,忽听一道幽幽的叹息声响起。
“子垣,向令妹提亲一事,需由父亲定夺。”世子收敛了笑意,语气里透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话音落下,便听另一道低沉的男声应承道:“自然,婚姻大事,自当听从父母之命丶媒妁之言,观砚,王爷他……可是不同意你与婉娘在一起?”
宋岐灵眉头微挑。
原来今日并非公子哥们的寻常聚会。
“不,没有的事。”世子急忙否认,“婉儿贤良淑德,是世上顶好的女子,父亲见了定会满意,只是……”
又是漫长的沉默。
直待狸奴将一叠鸭肉舔食干净,翘起腿梳理毛发之际,宋岐灵才听见世子艰难道:“父亲把自己关在房里,终日不见天光,我已很久未见他了。”
宋岐灵忽觉眉心刺痛,眼睫微颤着,强忍着不适想要多听些,耳边骤然响起短促的“喵呜”声,狸奴倏的不受控制,踩着湖心亭的栏杆一跃而下,往水边草丛里钻去。
隐约间,远处响起一阵狗吠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宋岐灵心底一惊,倏然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通感术的弊端就此显露。那狸奴高兴与否,愤怒与否都无法影响到她,唯有痛觉,会加倍反噬到施术人自身。
狸奴天生五感敏锐,却胆小极易受惊。方才出现在湖心亭外的狗,怕是将这小家夥吓得不轻。
躺在床上缓了许久,宋岐灵终于调匀了呼吸,擡手抹去额角的汗水,翻身坐起。
她来到桌前坐下,取来笔墨和麻纸,回忆着方才所见,在纸上勾勒涂抹起来。
画一条曲折的小路,在其尽头描下水波纹与亭子标识,宋岐灵捏着笔杆思索了一番,又在那亭子旁写下“闭门不出”四个大字。
她忍不住轻“啧”一声。
真稀奇,都说老太君寿辰将近,府上正是忙碌的时候,可身为主事之人却闭门不出,简直是匪夷所思。
此事莫非与昭懿长公主有关……
思及此,宋岐灵闭了闭眼,兀自挣扎一番後,轻呼出一口浊气:“急什麽?”
这话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静静等待墨迹干透,宋岐灵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麻纸收起,垂头擡手,解下脖颈後的金锁扣。
眼下正值午後,日光明亮,清晰的映照出掌心的这块长命锁。
锁身约三指宽,累丝嵌宝的工艺,其上镂着“双鱼戏水”的纹样,正中镌刻着她的姓名。
长命锁稍有磨损,底部的金铃早不知掉哪儿去了,唯剩光秃秃的锁身。
宋岐灵将它翻了个面,露出背後浅浅的凹痕,勉强辨得上头密密麻麻的字文是她的生辰八字。
这只经由褚岳捡到的长命锁,本该挂在她的脖颈上才是,可直到去岁,才被她从褚岳的房中盗出。
锁扣是螭吻吞环的活窍,指腹一按机关,半面锁身便“咔”地弹开,露出内里指甲盖大的碎布。
宋岐灵垂眸看着这块薄如蝉翼的鲛绡,眸光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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