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瞬,顾连舟垂下眼睫,低声道:“无论如何……绝不能伤害师兄。”
岁阴重新躺进座椅中,闻言敷衍地“嗯”了声,继而长长打了个哈欠。
“时辰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了。”
话音落下,顾连舟忽觉一股磅礴之力灌注全身,如经烈火淬炼,五感骤然清明。
“都跟你说了,多吃些纯净的大妖,你我才能尽快重现于世……”
岁阴的声音渐远渐散,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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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天光初破,水珠自叶尖悄然滑落,坠入水洼,敲出细碎涟漪。
宋岐灵静立檐下,目光落在师弟紧闭的房门上,眉头微蹙。
俞七端着食案从竈房出来,见那门仍未有动静,不由得嘟囔:“这太阳都快晒透屁股了,怎的还不起?”
说着便腾出一只手,欲上前叩门。
“慢着。”宋岐灵倏然擡手,拦下了他。
俞七一愣,扭头不解:“再不喊他,粥可都要凉透了,顾兄平日也不见这麽能睡……”
宋岐灵并未收回手,视线仍凝于门扉之上,只微微摇头:“再等等。”
她清晰地感知到,一缕极强烈的妖气正自那门缝间隐隐溢出,盘旋不散。
昨夜师弟因她身陷梦魇而吞噬了那只山魈,回房时便再无声息,想不到一夜暴雨过後,妖气竟连她给的符纸都压不住了。
此事绝非寻常,他体内究竟发生了什麽?
纷乱的猜测间,等待也变得格外漫长,檐下的滴水声“滴滴答答”,敲得人心头发慌。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在俞七快要按捺不住再次开口时,忽听得“吱呀”一声,那扇门从内被轻轻拉开。
顾连舟出现在门後。
他衣着虽整齐,墨色长发却有些微乱,眼底带着几分初醒般的朦胧,可细看之下,又似藏着一丝未能全然掩饰的倦色与恍惚。
他的目光掠过俞七,最终停在宋岐灵的脸上,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师兄?”他开口唤道,嗓音低哑,还带着刚醒时的黏糊。
宋岐灵点头,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扫过。
身旁的俞七嘴就没停过,端着那食案唉声叹气:“我说顾兄你可真行啊,这粥我都热第二回了,你再不出来,竈房都快被我折腾塌了……宋三还非不让叫门,好家夥你这哪是睡觉,你这是闭关吧?”
宋岐灵被这一连串话砸得眼皮直跳,无奈地瞥了俞七一眼:“……就你话多。”
她转而看向顾连舟,语气不觉放轻了些:“师弟,身上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顾连舟闻声擡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没有,师兄不必担心。”
话一出口,他却微微一顿,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摊开的双手上。
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经脉中涌动,温顺却又汹涌,随着心跳轻轻鼓动,四肢百骸是从未有过的轻盈与充沛。
这感觉……好得太过异常。
俞七还在絮絮叨叨:“顾兄你是不知道,今早宋三守在你门外都快一个时辰了,我说要叫你起来,他还偏不让…t…”
说话间,斜旁横伸来一只油纸包,在他眼前掂了掂,分量挺沉,隐隐透出股甜香。
像是什麽吃食。
“知道你辛苦,帮我个忙,再去热一遍粥可好?”宋岐灵将那包东西往他怀里送去,“这番薯干你且拿去打牙祭,回头我带你去後山捉兔子。”
俞七盯着那纸包眼睛一亮,嘴上却还嘟囔着:“又热啊?这粥都快熬成米糊了……”
话虽这麽说,却已利落地接过纸包,端起食案往竈房走去,“先说好了啊,我要吃烤兔肉,柳岱问起来便说是你的主意。”
“成,都依你。”
待那欢快的脚步声远去,檐下重归寂静,宋岐灵脸上的温和渐渐敛起。
她上前一步,目光掠过师弟的眉眼,声音压得低了些:“昨夜菟丝子吞噬了山魈後,可有什麽异样?”
骤然对上她关切的目光,顾连舟的脑海中却蓦地闪过暖室中的画面,喉结微动,颇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真的无事。”
宋岐灵沉默片刻,忽然擡手结印,指尖泛起淡金色的流光,轻轻点向他的眉心。
顾连舟下意识地想要後退,却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任由那微凉的指尖触及皮肤。
金光没入额间,却如石沉深海,只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凉,转瞬便被经脉中那股磅礴而陌生的力量无声吞没,竟探不出半分源头。
“奇怪……”宋岐灵蹙眉收回手,眼底疑虑更深,“你周身妖气盘踞不散,强烈至此,为何探查不到半分根源?”
顾连舟垂下眼帘,长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神色。
他该如何告诉师兄,那并非山魈的残馀妖气,而是……太岁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