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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蔻梢头一 世风日下（第2页）

“什麽师徒传承，宗门声誉，不过是块遮羞布，每一声师父叫出口，都像吞了只苍蝇。”脑中闪过从前相处的场景，她苦笑道：“所以这声‘师父’是叫不得了，天机门我也回不去了。”

她轻呵一口气，厌弃道，“如今想来，那地方竟是由太岁尸骨堆积而成，我所享的一切亦是前人犯下杀孽积累的资源。”

“我从不後悔离开，只是後悔没能更早看清。”短暂的停顿後，她侧手看向自己臂膀。

黑夜之中，视线所及仿佛能灼穿布料，看到皮肉下的天机印，“有时看着这印记，只觉得恶心，若能将它连根剜去，不留分毫，我才算脱离天机门，真正干净了。”

顾连舟始终沉默地倾听，直到她将所有情绪倾泻而出，终于开口：“可若非这枚天机印，我当初怕是认不出师兄，也不会这般对你死缠烂打……况且，剜去皮肉何等的痛苦，师兄既已离开那泥沼，往後天高海阔，师兄想去哪儿便去哪，岂不自由？”

夜风拂过窗棂，“簌簌”作响。

宋岐灵轻笑道：“你说得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岂能说割便割掉？”

紧蹙的眉头悄然松开，她咕哝道，“天机门困不住我，褚岳也不能……”

说到後头，尾音渐散在枕衾间，呼吸变得绵长安稳。

-

一夜安眠，宋岐灵已然神清气爽。

先去书肆将画还回去，又去了东街买了些时令蔬菜，这才去而复返，回到湖石巷。

未及近前，便听一道熟悉的大嗓门穿过院墙，直直撞进耳中。

“你可不知，我们这一路有多少艰难险阻，说是九九八十一难也不过如此，诶，不信你问问他，我们此行花了多久时间才回到南城。”

这咋咋呼呼的语气，除了俞七，再无第二人。

紧接着，一道沉稳如石的声音缓缓响起：“此行确是辗转日久，颇多波折。”t

这是柳岱。

正踌躇着，忽听俞七这个大嗓门道：“宋三那小子呢？可是又不告而别，躲起来让我们好找？”

宋岐灵：“……”

有人记挂的感觉，心里颇为温暖却又手痒。

想敲他脑袋。

推开大门，朝里看去，只见两道身影正坐在院心的石桌旁，桌上还放着未收拾的行囊，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刚归不久。

两人都比离去时黑了不少，原本还算光洁的皮肤晒得黝黑粗糙，衣袍上沾着尘土与风霜，边角甚至磨出了毛边，看起来比离开时粗犷许多。

俞七正弯腰拍打着衣摆上的尘土，嘴里还不停咕哝着路途的辛苦，闻声擡头看向豁然打开的大门，视线陡然定格在门口那道纤细身影上。

门口立着位穿着素雅裙衫的小娘子，身影窈窕，举止安静，单手正扶着门框，水盈盈的双眼笔直地看过来，唇角……

唇角微勾，笑容颇为熟悉。

俞七眨了眨眼，脸上露出疑惑，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柳岱，压低声音道：“这姑娘谁啊？”

柳岱闻言，也仔细看向那女子。

看着看着，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忽然脱口而出：“宋兄？”

俞七正歪着头打量，一听这话，没好气地回道：“宋什麽兄，什麽宋兄？柳行川你别是眼花了吧……”

话虽这麽说，他还是忍不住又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那眉眼间的神韵似曾相识，可偏偏衣着打扮又是女子模样，一时竟有些恍惚。

恰好此时，那“小娘子”提着菜篮擡脚迈过门槛，朝里走来，越走越近，直到来到石桌旁。

俞七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睛猛地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麽“脏东西”。

下一瞬，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嗷”一声站起，往後猛地退了一大步。

但见他擡起胳膊，手指颤抖地指着宋岐灵，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你变态啊？穿什麽女装啊！”

宋岐灵放下菜篮，好整以暇地抚了抚衣袖，擡眼看向震惊得跳脚的俞七，唇角微勾，并不反驳，只理直气壮道：“我乐意。”

一旁的柳岱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眼神里的惊愕依旧满溢：“宋兄……你，你竟是女子？”

俞七的胳膊却仍僵在空中，手指抖得恍若筛糠，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看看宋岐灵，又看看一脸“原来如此”的柳岱，最後看向旁边默不作声丶眼底却带着一丝笑意的顾连舟，脑子里仿佛有千万道惊雷同时炸响，彻底懵了。

满心的震撼与混乱交织，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後只能怔怔地喃喃自语。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男郎竟也能扮作女郎……这都什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