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学着她的口吻,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不错,这神态这语气,跟姜怀愫本人几乎没差别,此番乔装简直天衣无缝。
但很快,他的嘴角又耷拉下来。好久没看见过这样会笑会说话的姜怀愫了,他有点想她。自己装得再像,终究也不是她。
时隔三年,回忆起谪仙台下的那一幕,依旧会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明明白牙想报复的是他,最後受连累的却是姜怀愫。一想到这事,他就恨不能把白牙剁成虎肉臊子。
他知道姜怀愫向来谨慎又惜命,可一旦被她纳入“自己人”的范畴,她便会竭力将对方护在羽翼之下,比如当初在花果山护着那群猴子,又比如在谪仙台护着他。
被她当作“自己人”固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如果代价是让她拼命,他倒宁愿不当这个“自己人”。
怀揣着满腔难以纾解的愁绪,哪咤来到了地府。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是查姜怀愫,无论通过何种方式转世,地府文簿中都会有相关记载,前世今生的籍贯姓名也会被录入册中。
但若是异世之魂,便不会有详细的生平记载,除非已在此界转世投胎,名字才会出现在生死簿上。
找了半天,哪咤没能找到姜怀愫的名字,松了口气,心想她应当是被孙悟空救下,临别时说的那些话不是在诓他。
又去翻白牙的名字,纸上明明白白写着他寿数已尽,“白牙”二字被黑线划了一道,意思是此名作废,旁边用红色字迹写着“梅良”,便是他的新名字了。
阎王在一旁如坐针毡,上次被孙悟空划生死簿的阴影还萦绕在心头,这才过了多久,森罗殿又迎来一位任性妄为的大神。虽然不明白三太子为何要变成小姑娘的模样,但顶着这张亲和度很高的脸,威慑力却是一点儿没减弱,身上的杀气藏都不带藏的,目光沉沉,不知在盘算些什麽。
哪咤指着白牙的新名字问阎王:“投胎成畜牲也会有名字吗?”
一心想着要快点把这尊大神送走,阎王非常配合地端出笑脸,耐心解答道:“畜牲亦有造化高低之分,若开了灵智,自然是想给自己取什麽名,就取什麽名了。”
说着,阎王睨了一眼他面前翻开的那页纸,又补充道:“不过。。。。。。这名字前面没写兽虫之属,说明并非投胎为畜牲虫蚁,而是转世成人了。”
哪咤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雷劈了,有一瞬间的怔然:“。。。。。。转世成人?”
万中无一的可能,被白牙碰见了?凭什麽?坏妖没坏报!
哪咤寒着脸翻开另一册记录凡人的文簿,翻找半天,果真看到了“梅良”这个名字,写得清清楚楚,蓬南梅氏独子,年方三岁。
转头出了地府,他提枪杀去蓬南,无论白牙投胎成什麽,都照杀不误,只是很遗憾,对方没能体验到当蛆的滋味。
按照文簿中所记载的地址,他以最快速度赶到了蓬南梅家。并不是气派的高门府邸,只是一间堪堪能遮风避雨的小木屋,梅良就住在这里。
哪咤还是更愿意叫他白牙。刚找到这畜牲的时候,对方僞装得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凡人小男孩,表现出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但哪咤知道谪仙台并不会洗去他的记忆,想在这一世清清白白做人是没可能的。
梅家的家庭结构很简单,种田为生的农夫与农妇,日子过得紧巴巴,养育着唯一的小儿子。但农妇肺病渐重,已经好些时日不能下地劳作,一直卧床修养。
哪咤特意等到梅良给母亲送完午饭,独自一人出门打水时,才在他面前现了身。
“别装了。”哪咤笑了笑,“我看见你给你娘下毒呢。嫌她病重不能干活,所以想除掉?啧啧,恶毒不减当年啊。”
白牙双手一松,葫芦瓢掉在地上。死到临头,他终于掩饰不住眼中慌乱,本能之下转身欲逃。如今的他修为全无,根本不是眼前之人。本以为掉下谪仙台,之前的账就算清了。。。。。。为什麽,为什麽都转世投胎了还不肯放过他?!
好不容易变成人,这等大机缘。。。。。。竟又要葬送在姜怀愫手中?
很没骨气的,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之前占你肉身是我不对,但姑娘你福大命大,不也起死回生了吗?反倒是我自食恶果掉下谪仙台。。。。。。我们之间就当两清了,好不好?”
哪咤没回应,指尖一勾,火尖枪便在手中显形。
“你是。。。。。。”白牙脸色骤变。
哪咤心想,这样也不错。先有希望再绝望,其中滋味未必好过做蛆啊。
之後的事情便更简单了。都找到这儿来了,还能让白牙逃掉不成?自然是掏心挖肺,挫骨扬灰,焚魂灭魄,这次让他连见阎王的机会也没有。
听着白牙临死前的哀求和咒骂,哪咤有些出神,为什麽没有早点这样做呢。如果白牙早点消失,姜怀愫便不会无辜受难,也不会离开自己了。
看来是做神多年,心变软了。他叹了口气,将空中残留飘扬着的骨灰粉末挥散开,转身回到梅家,农妇正闭眼休憩。
白牙下毒还是很谨慎的,一次所用的毒药量并不致命,大概是想温水煮青蛙,将母亲的死亡僞装成得更自然一些。
哪咤轻轻将手搭在农妇腕上,用灵力替她疏通经络,逼出毒素,又在枕边放下一袋金锞子。这些钱就当是买她儿子的命了,也算变废为宝。
做完这些,他心头松快不少。算算日子,离七日之期已近,也该回灵山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赶路上,着实没有什麽可以用来磨蹭的空隙。
是以,去天庭打听孙悟空情况的任务,只能由金咤代劳了。
金咤倒是不介意跑这一趟,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过去只要逮着机会,哪咤就会催他去天庭探一探孙悟空和姜怀愫的消息。但通常是没什麽收获,孙悟空始终在八卦炉里待着,金咤总不能跑去揭盖。至于姜怀愫那更是消息全无,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不同的是,这次哪咤显得从容许多,只安心待在七宝莲池里等消息,不似往日那般焦急难安。既已从地府处确认过姜怀愫没有转世,便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坚信,离两人见面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
姜怀愫以为自己会在某处秘境中醒来,又或许是某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再不济也该是什麽深山密道,总之就是那类远离人烟的偏远场地。
然而万万没想到,重生後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黑烟和热气,呛得她差点把胆汁都咳出来。
使劲揉了揉眼睛,在略显朦胧的视线里,她擡起头,与孙悟空四目相对。
许久未见的猴子,此时毛被燎得焦黑,但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头,一双金瞳炯炯有神。“姜怀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