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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2页)

“郎君,我们这边陲小地,愚民难教,百姓听过丶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城的明府丶少府,那些个律例律法说白了还没有县里员外郎的拳头大!”康皮子怕郎君听出了真火,忙气儿也不喘地接着道:“可最後,任谁也没占得丁点好处!”

“这谷娘子酒酿得确实地道,尤其是黄醅酒口味甘醇,慢慢地也积攒了些人气。邻近纳职县有个安大户,是个大食肆的东家,家里良田美眷,奴仆成群。听闻谷娘子的名头,直接遣了媒人来纳彩,彩礼就堆在谷记的前堂上,西市里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是要正式擡了谷娘子去做贵妾!可谁知当夜刚敲了街鼓,天还没黑透,安员外家的食肆就走了水,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斗拱丶梁柱塌了大半!好在过了宵禁没伤到人命。”

“可是人为?”裴子孚听得新奇,忍不住打岔道。

康皮子缓了缓气,道:“安大户也是这麽认为。遂禀了明府,誓要拿到那贼人!府君也很看重,差了手下的不良帅来查探此事,可不管怎麽查都没发现纵火的痕迹。中途也来咱们县盘问过,咱们县和纳职县巡值的武侯都信誓旦旦的保证,当夜绝对没有人犯禁!您说奇不奇!後来大家夥都说是这安大户为人不善遭了天谴。这事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又跟谷娘子有什麽干系?”裴子孚心里想着,小民们见识浅,这哪是天谴,定是遇到了高手。可这高手是不是谷娘子家的那个老仆?看来自己还得走趟谷记酒肆。

“郎君听我细说!这安大户遭了灾,赔进去不少家财,听说气迷了心,昏睡了几天都未醒。家里人求医问药不成,只得请来了道士开坛做法。那道长算得安大户是被妨害了!家中的安大娘子一合计就想到了谷三娘,忙遣了仆妇领着道长来了咱们县。道长来的时候正是坊间最热闹的时刻,左右邻里都看见了。那道长青兰的道袍,头戴月冠,手执拂尘,胡子花白真跟老神仙一般!神仙道长也未靠近,只在巷口远远的望了一眼,然後屈指一算。”

康皮子学着道士的语气,端着手,煞有介事的道:“不妙,不妙!这娘子命犯恶煞,万不可亲近,速远离了!”

裴子孚看着他说书般的架势,险些笑出声。清了清嗓子,配合的问:“然後呢?”

“然後这安家按着道长的指点,只要回了纳彩的木鸭,彩礼都没擡,匆匆就走了。这事神就神在,当晚没过子时,安大户就醒了,醒後直说在梦中见了仙人,仙人一直看护着自己才能平安无事!这事很快就传开了,谷娘子的名声更响,但也人人避之不及,就连那条巷子口都清净了很多。”

裴子孚面上表情未变,心里却盘算着,这安大户的情形八成是被下了药,单看这用药的分寸把握就非常人,更何况这事还圆得毫无破绽!

他明白此事定和那谷三娘有关,只不知她究竟是何来路!于是试探着问:“恐怕并不是人人都信此道,总会有敢吃螃蟹的第一人。”

“真叫郎君猜着了!”康皮子谈兴不减,接着道:“过了没几个月,县里来了个走商的栗特人,叫石扈巴,很有些背景,和回纥丶突厥都有勾连,跟咱这边的衙门也打通了关系。据说他干的不是什麽正经买卖,都是从偏僻的村落抢掠或拐带了妇女四处贩卖。此人不知如何打听到了谷记酒肆,一眼就相中了谷三娘。他们那不信什麽佛道,任谷娘子孤拐的名声传破天,也全没放在心上,天天带着大批的随护去铺子里歪缠。”

“嗯,他们信奉祆教,崇拜火。”裴子孚补充道。

“对对对,郎君果非凡人,博闻强识!他们信得就是这个。”康皮子赶紧借机逢迎。看看小郎不为所动,只得接着讲:“县里的人私下议论,有的道谷娘子可怜,有的幸灾乐祸,说什麽的都有,但都是觉得这次她定是躲不掉了。可谁曾想,峰回路转。有一日那石扈巴带着两匹绢,就要给谷娘子下定。可刚走到巷子口,眼睛却突然瞎了!我瞧得真真的!”

康皮子挥着手,尽力的模仿着,“那人当时形同疯魔,连喊带叫,在大街上趴倒就拜,嚷着什麽火神啊,光明神啊,奴知错了!磕了一串的头,爬起来被仆从架着就跑了,从哪以後再没露过面!”

裴子孚听得越发严肃起来,看来这谷记里确有高人,这高人不是医术超群绝伦,就是一手毒术出神入化。不管是哪种,不知对他此行会不会有妨碍。他思度着,要不要今夜去探探虚实?又琢磨自己的功夫恐怕还不到家,别先打草惊了蛇,还是白日里去旁敲侧击一下更为稳妥。

“想来经此一事,谷娘子煞星的名头是坐实了,怪不得酒肆门可罗雀,只可惜了那口好酒!”裴子孚指尖轻敲着案几,慢吞吞的说着。

“郎君这次却说错了!”康皮子得意的擡手比划了下,“咱们这边不论男女都是酒中豪客,不过市面上常见的只有浊酒丶三勒浆丶葡萄酒,像谷记售卖的土窑春丶石冻春却是稀罕物,听说有时还能尝到长安的腔酒!此等好物怎能白白蒙了尘!”

“哦?”裴子孚嘲讽道:“此地民风果然豪勇!为了口腹之欲都能豁出性命了。”

康皮子听他这麽说,稍有些不快,但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赏钱,还是堆出了笑脸,道:“这市井谣传也当不得真,总不好逼得一个孤身的娘子没了活路。”

裴子孚颇不屑的“哼”了声,心道,她身边有高人护着,不来寻你们晦气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着人家的出路,可见,还是酒色惑人心!

康皮子也没在意,接着说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大家夥不敢亲自去,但可以着人送过来或差人买回去。可他家那老仆也古怪得很。成日里用大巾遮着面,还走路无声,神出鬼没的,任谁见了都觉得後背发麻!索性大夥都雇了人送酒。说到这,就得提提仆要说的第三个人了!”

“还有第三位”裴子孚也不得不惊叹出声!都闹成这般了,还有不知死活的敢往上凑!连他都不禁替谷娘子头疼起来。

康皮子看着始终一本正经的小郎君惊呆的脸,“噗嗤”笑出了声,忙掩饰着低下头,道:“是,还有这麽一位,这次过後可就真没谁敢再去那招惹了。”

“此人是咱们县里有名的混子,从小无人管教,干尽了偷鸡摸狗,强取豪夺的事。他也没啥正经名字,因人长得高大魁梧,就都叫他大魁子。手底下还养了几个小子,府衙曾想招他当个不良人,可这厮懒散惯了,受不得约束,还是成日混迹市井。他这次盯上了帮谷记送酒的营生,想要强逼着谷记只把酒售与他,他再坐地起价好从中捞足油水。”

裴子孚点点头,心道,这还是个有脑子的无赖,看来此事不好善了。他示意康皮子继续讲。

康皮子本已说得口干舌燥,想了想後面的精彩,遂咽了咽口水,打点精神道:“那大魁子也是个心思细密之人,他知道自己必不是那老仆的对手,就遣了人在巷口盯着,看着那老仆送酒走远了,才揣着文书,扛把大刀进了酒肆。他觉着那谷娘子就是再胆大也没见过真刀真枪的,自己鼓足了气势,定能叫她吓破胆,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说什麽就是什麽!于是啊,他进了铺子就踢散了凭几,气势汹汹的嚷着让谷三娘画押签字。”

说到此处,康皮子略停了停,“啧啧”地砸吧了下嘴,回味无穷的道:“他哪里想到,他眼中那柔弱可欺的小娘子,都没正眼瞧他,只三两下就给他踹趴在地,夺了砍刀就要剁他的手!当时有不少人偷偷在外面围观,都惊到了!大魁子那厮更是完全忘了反应,刀都快挨到手背了才想起来求饶。谷娘子估计也不想把事闹大,手腕一转,只剁下了他一截小指!可就是这麽一小节断指也吓得人大气都不敢出了。那大魁子嚎得二里外都听得到!”

康皮子看着也失了反应的小郎君,好心的提点道:“郎君,那谷三娘子可是个能拔刀见血的真巾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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