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忘记,因为忘记了,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憎恨。
憎恨着那个旧了的身影,憎恨着她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了过去。
更憎恨的,是自己恨的居然是自己,显得这份恨都无比荒诞可笑。
那……她呢?
“不好……”苏子衿再也支撑不住,上前一步,将额头靠在她的肩上,眼泪控制不住,甚至显得有些狼狈地胡乱从眼尾滑落。
他哭得乱七八糟,声音抖成了一团,委屈得像个孩子。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双手揪着她胸前的领口,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将这些年的所有委屈尽数宣泄出来:“金玉班好恶心,班主……班主总想将我送去官员们的床榻上……好恶心……”
“那些人的眼神好恶心,总黏在我身上,好像我天生就该是个玩意儿……”
“我不是……我不是!”
苏子衿的双手越收越紧,直将虞晚胸前那面料蹂躏得皱皱巴巴,再看不出原本的光滑。
他断断续续地将这些年所受到的委屈,掰开了揉碎了说出来。
不再管那些所谓的形象,而是尽情恸哭着,像是终于放下所有的不安,混着患得患失的窃喜。
他泪眼朦胧地望向她。
她眼中一贯的平静仍在,可他好似又看见了别的东西,像是被冰层封在湖底的痛楚,隔着冰面,模糊而真切。
苏子衿骤然低头,重新将脸埋入她的怀中,不敢再看。
虞晚擡手在他的背上,温柔地拍着:“是我迟了。”
苏子衿嗓子都哭哑了,却执拗地摇着头:“没有丶没有姐姐,你没有迟。”
“若不是你将我带回来,我早就不存在了,只剩彻底被践踏玩弄,脏透了的风尘戏子。”
“所以姐姐别说……别说自己迟了。”
“不晚,一点也不晚。”
“好。”待哭声渐平息,虞晚才将苏子衿的脸擡起来,一点点擦去他面上的泪水,“你说不晚,便不晚。”
虞晚收回手,手指微微蜷缩着,勾住他腰间的衣料。
他似是哭得一丝气力也没有了,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她的身上。
她甚至无需多馀的动作,只需稍稍偏头就能看见他脖子上那一片乌青。
手指隔着一层布料狠狠戳入掌心,指甲尖锐又长,扎入时还是钝钝的痛。
是她做的。
怀中的人胸膛剧烈起伏着,混着哭过的不断抽气声。
虞晚闭了闭眼,每呼吸一口都翻涌着更多的情绪。
当时她……
其实就已经後悔了。
以至于回京的时间那麽赶,却还是额外安排了一辆马车。
那口脂盒落在地上时沾染上许多灰,她觉得那点脏污实在碍眼,便让夏蝉取了回来。
可擦拭干净後,却鬼使神差打开试了试。
不是落日的晖,而是晨曦玫瑰的红。
她欲盖弥彰地擦掉唇上所有的颜色,却把口脂盒放入了怀中。
原来,她也会有不敢面对的时候。
原来,她不知在何时,就已经开始在意面前这个人了。
她以为,她这麽多年对阿瑾的执着成了一场笑话。
可原来,她在乎的,从头到尾还是一个人。
她将人往怀中又带了带,声音卡在喉咙许久後,才低声说道:“子衿,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认出你。
对不起,没有早点找到你。
对不起,用最残忍的方式,又狠狠推了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