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唱戏声生生被打断,紧随其後的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便是京城郊边也有禁令,谁允许你们在此开戏的?”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这便收拾……哎,官爷别砸,别砸啊……这可是大家夥儿吃饭的家夥事……”
乒乓声中,只馀一片杂乱和满地被撕碎的绸布和戏服,连装行头的木箱都被砸了去。
夜幕降临时,浮萍班连夜离开了。
……
这一场梦中时而清晰,时而跳脱,时而凌乱,在黑暗中浮浮沉沉。
浮萍班散了,他像件破烂行李,被班主随手塞给了一个牙人。
辗转间,又被扔进另一个戏班。
戏班名字他记不清了,只零星闪过班主们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弃之如敝履的画面。
江南的雨季好漫长,又潮又湿,衣服总是带着沤馊味黏在皮肤上,没有干爽的时候。
他一路漂泊,换了一个又一个戏班,戏台搭了又拆,看客稀稀拉拉,像江南的阵雨。
後来,戏班散了,他本就无身契,被扔在了路边,连份工都找不着。
一天丶两天……
第三天时,饿得头发昏。
好饿啊……
地上的鹅卵石看起来像圆圆的黑面馒头,树根边的泥土看着像是撒满了芝麻的菜粥。
能看见的所有一切都变得令人垂涎,诱得人舌根都开始分泌口水。
苏子衿终是饿得受不了了,开始学着乞讨。
馊饭也好香,酸酸稠稠的很好下咽。
就是偶尔会肚子疼,疼得他受不了。可还是吃不饱的时候,肚子更疼些。
他白日里乞讨,夜里便缩在桥洞下,居无定所,直到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头发也打满土结。
苏子衿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到底身在何处。
直到某天,他再也讨不着吃食了,用尽全身力气爬上一座石阶,模糊的视野里隐隐出现一座佛寺的轮廓。
他想,真好看,好像在发光。
身上的所有力气都消散了,连动动手指头都觉得费劲。
他这是要死了吗?
也好……让他死了吧。
这样活着的每一天都好辛苦,他已经用尽全力了啊。
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恍惚中,有人蹲下身,粗鲁地泼了水,就着水渍胡乱抹了抹他的脸,顺势捏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
“模样还真是周正,瘦成这样还能如此勾人,捡回去试试。”
“以後,你便跟我姓,我叫苏贵,金玉班的班主。”
後来,苏子衿想,阎王殿都比不过这金玉班。
阎王殿至少下了判令後,扔去油锅炸也好,勾掉舌头也好,至少给个痛快。
可那金玉班像个不见底的深渊,稍行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好脏,好脏,好脏啊!
台下看客的眼神好脏啊!
苏班主的眼神也好脏啊!
这里所有一切都好脏啊!
脏死了,为什麽怎麽洗都洗不干净。
还有没有干净的地方?
不要这样看他……
不要,不要这样……
……
“苏子衿?”
有清冷的声音从遥远传来,竟夹杂着柔软,还有一丝……焦急?
“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