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目光好似不经意一般瞥了眼屏风後苏子衿的背影:“这屏风後头,是你新添的人?瞧着实在生分。”
虞晚原本半靠着软椅,闻言坐直了些,她没去瞧那屏风,只是拿起暖炉抱在手掌心,语气平淡无波:“不过是儿臣近来无聊,寻来消遣的唱戏伶人罢了。”
屏风後的苏子衿身子一僵,那背脊仿佛刻意般又挺直了些。
虞晚擡眼看向皇後,眼眸微弯,那抹浅浅的笑意浮于表面,未入眼底。
她声音放得很轻,却又字字清晰:“让您见笑了,儿臣自幼被贵妃娘娘惯坏了,宫中规矩总是记不全,总得劳烦您来指点。”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皇後娘娘一般,事事周到,连父皇的心思都能揣得明明白白。”
皇後笑得愈发和善,眼角的细纹混着上妆的细铅粉,更明显几分。
“你这孩子,跟本宫还说这些客套话,本宫与昭贵妃当年在闺中便极为要好,一同进宫後,更是情同姐妹。”
“可惜她福薄,早早便走了,只留下你这麽一个孩子。”
太监搬来一把高椅,皇後轻抚衣摆,徐徐坐下:“你说,本宫不照拂你,照拂谁呢?”
说话间,她身後的太医提着药箱上前一步,躬着身子朝虞晚走去。
皇後继续说道:“这太医是本宫用惯了的,医术尚可,今儿特意带过来给你号号脉,也好让皇上宽心。”
虞晚靠回软椅,擡手露出细白的手腕,任由太医覆帕搭指。
她目光落在皇後的发髻上,尽管头发梳得细致,到底还有几根银发从发隙间透出微光。
虞晚轻笑一声,语气忽而带上些软调:“皇後娘娘待儿臣的好,儿臣铭记于心,片刻都不敢忘。”
“依儿臣看,还是皇後娘娘福厚,才让父皇如此放心将六宫交给您打理,想来是极其信任您了。”
她停顿一刻,唇角的弧度更深:“不像当年贵妃娘娘还在时,便是晚睡一会儿,父皇都要狠狠训斥一番。”
皇後面上笑容未变,只是语气稍多几分紧绷:“你倒会说贴心话,本宫是六宫之主,替皇上分忧自然是分内之事。”
她轻瞥一眼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
得到太医的确认後,皇後就着宫女的搀扶站起身:“本宫与皇上也是担心你的身子,眼下瞧来,你既无碍,本宫便不扰你歇息了。”
话音落下,一侧的宫女便捧着描满金漆的木盒上前,皇後细长的护甲挑起珠链,随意打量一眼後松开。
珠链落回木盒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前阵子皇上特意挑了最好的一斛东海明珠给了本宫,本宫瞧着品相甚好,便勾了串珠链。”
皇後转身的动作都做得端庄,稳步走到门口,回眸时,视线在屏风上快速掠过後,又落回虞晚身上:“你留着把玩也好,你肤色白,这珠链,很是衬你的肤色。”
虞晚面上端的还是淡然的模样,只有眼神极快地暗了一瞬。
“那便多谢皇後娘娘了,正好昨儿父皇送来的生辰礼还缺个配饰。”
她抱着暖手炉起身
“皇後娘娘走好,儿臣便不送了。”
皇後脚步微顿,很快又恢复自然,稳步朝外走着。
一行人来得壮观,走时也阵势浩大。
待皇後走後,虞晚的面色彻底淡了下来。
“来人。”她轻瞥一眼盒中的珠链,眼神更冷几分,“将皇後送来的东西,好生验一验。”
府中侍女走来将木盒收走。
待府医验过之後,那串珠链被放回桌案。
整个过程无声又快速。
见东西没问题,虞晚便重新倚回软椅中,左手揣着暖炉,右手摩挲着那枚玉佩,上面方方正正的形状硌得指腹有些刺刺的。
这两日的事情发生的有些多,她蹙着眉头思索着。
全然忘记屏风之後,还跪着一人。
屏风後,苏子衿还跪着,身後脚步声又杂又乱,来来回回,听不真切。
膝盖开始细细密密地发麻,刺痛顺着骨缝蔓延到肌肉上。
他不由得开始想,她是忘了他的存在吗?
其实也没什麽。
比起方才被她踩在脚下的疼,这点算什麽呢。
何况这种疼他不是没受过,戏班里练功时,跪一两个时辰都是常事。更遑论还有班主刻意刁难,身上更是无时无刻不在疼。
可到底……身体的疼能忍,心理的空落却越来越重。
他把所有体面都撕碎了,匍匐在地趴在她脚边。
现在更是像物件一样跪在角落里。
明明她说他“下贱”,明明她说“不过是消遣的伶人罢了”,可他就是不想离开。
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