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时候了,松霜竟还有心情说笑,她将手搭在枫华肩上,借力站起身。
“死之前,好歹让我换一身干净的衣物吧。”
…
一趟归来,雨还未停,松霜舒适地坐在木桶中,感受着温热的水没过身体。
她避开短刀,懒洋洋地将头靠在木桶边缘:“真难得啊,有生之年还能让玉婕妤您伺候我沐浴,我也体验一把当皇帝的感觉。”
枫华撩起水往松霜脸上泼,松霜立马坐直身子睁开眼。
“你干嘛,虐待病号?”
短刀随着她的动作露出水面,枫华的动作一滞,险些呼吸不上来。
她没说话,好像刚刚只是无意而为,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松霜身上撩水,松霜觉得没劲,复又躺下。
“好久没这麽放松过了。”她说,“其实我之前真的很恨你,恨你凭什麽一声不吭就跟他们走了,恨你为什麽大半年一个消息也不来,恨你上赶着给李成美当娘。”
说到李成美,她轻笑了一声。
“你确实挺适合做一个母亲的,毕竟这麽些年照顾这麽些小孩,挺不容易的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枫华的喉咙痒痒的丶涩涩的,好似被无数碎石沙砾划过,留下难捱的痛楚。
松霜均匀的呼吸渐渐低弱,她的唇微微蠕动,而後是长久的静默。
枫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泪水滴落在温水中,泛起阵阵涟漪。
她听清了,松霜说的最後一句话是,恨你。
…
整个五月,王守澄都没再作什麽妖。
六月初,李宗闵被贬,临行时,他又找上李澄淑,递给她一份材料。
是王守澄勾结朝臣的证据,虽然大部分都已经被清算,但保不齐还有少数会帮王守澄。
同一时期,李训拜相,站在王守澄宫外的宅子前时,他有一瞬恍惚。
如果当年王守澄没有提拔郑注,他也攀不上郑注这条线进入朝堂,可惜王守澄作恶多端,遭报应是迟早的事。
李训回神,上前叩门。
宅子内的守卫添了足足一倍,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人,在他茍延残喘之际,还敢为他做事。
或许是些看不清局势,还幻想着李成美即位王守澄翻身的人吧。
李训讽笑着,理好衣物,随着下人的指引,缓缓迈入後院。
“李相。”
王守澄噙着笑,坐在石桌前喝着茶,外界的一切好像都影响不到他。
“许久不见你来我这了,快坐吧。”
他一如当年,仍将自己放在高位上,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新相。
李训没跟他客气,一屁股坐下。
“我能走到这还要谢您当年提拔,受封
为相後,当然要第一个来看您。”
他殷切地为王守澄又斟了一杯,注视着他将其一饮而尽。
“喝够了好茶,该品点好酒。”
李训一挥衣袖,身後的随从垂首上前,捧着手中的瓷壶,将空杯斟满。
王守澄没有放下戒心,他慢条斯理地拿来另一只茶盏,将面前满杯的酒倒了一半进去,而後用指尖推向李训。
李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