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周玉梨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像一颗深埋的种子,在刚才那一撞之下,悄然裂开了缝隙。
春天,似乎提前来了。
那张素描像一枚投入冰冷湖水的琉璃石,在周玉梨清高而自持的内心深处漾开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她开始留意那个总在理科楼出没、眼神躲闪的男生。
偶尔在食堂队伍里瞥见他端着餐盘匆匆走过,白皙的颈项微微前倾,像一只匆忙取食的清瘦白鹿。
或是在操场边看到他独自坐在长椅上看书,风吹动他洗得白的校服衣角,他垂落的睫毛在书页上投下专注的阴影。
每当这时,周玉梨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心跳莫名地加快。
那份画中的凝视太过私密,带着一种偷窥的禁忌之美。贸然打破,仿佛会惊扰一场易碎的、纯净的梦境。
舞蹈艺术家的清高和少女的好奇心在她心头反复拉扯。她恪守着自己的高傲,却又渴望被那双黑色的眼睛现和描摹。
直到三天后。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周玉梨溜去舞蹈房加练。
她走到她专属的储物柜前,深吸一口气,推开柜门取练功服时,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纸片无声地滑落在地。
她的心跳骤然失序。
展开。
又是一张素描。
画的是她伏在舞蹈房窗台上小憩的样子。
她的肌肤质感被描绘得如丝绒般细腻,微阖的眼睑有着解剖图般精准的弧度。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柔软的梢和清冷的鼻梁弧线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光影的动态被静止地钉在了纸上。
窗外,那棵老樱树光秃的枝桠伸展着,像一幅沉默的、古老的剪影。那树,象征着冬日肃杀的理智;而玉梨,却是树下柔软、沉睡的生命。
画角,依旧是那行熟悉的、带着点犹豫笔触的小字“玉梨,9月4日。”
没有署名,没有只言片语。只有画,和日期。
这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带着禁忌感的仪式。
隔三差五,总有一张新的素描出现在她意想不到的私密之所。
画中的她千姿百态压腿时咬紧的唇;旋转后扶着把杆微微喘息的侧脸;对着镜子整理足尖鞋系带时低垂的睫毛。
每一笔都精准地捕捉到她未曾留意的瞬间,带着一种近乎对神祇的虔诚专注。
有一次,画的是她脱下舞鞋后,脚踝处因常年磨损而微微泛红的皮肤。
那双舞者的玉足,伤痕累累却又坚韧无比,被他用铅笔温柔地、仔细地描绘。
周玉梨不再只是被动接收。
她开始寻找“投递者”的踪迹。
那份刻意的回避,反而让她确信无疑——这份爱,是理科生严谨的方程式,也是艺术生极致的羞涩。
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后,校园艺术节筹备启动。排练强度陡增,常常练到华灯初上。
一个深秋的夜晚,舞蹈房暖气不足,寒气从脚底往上钻。
空气里是浓郁的汗味和陈旧木地板的气味。
周玉梨刚结束一组高强度的跳跃组合,累得靠在冰冷的镜子上喘息。
汗水浸透了练功服,黏腻地贴在身上。
她修长的玉腿微微颤抖,脱下足尖鞋的玉足上,脚趾带着练功后的红肿,热气蒸腾。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快得像一道影子。
是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