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帘半垂着,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深处的所有波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听闻寒玉的回禀,捻动玉扳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嗯”一个单音,从拓跋玉唇间逸出,尾音拖曳得极轻,仿佛羽毛拂过尘埃,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空气似乎又沉了一分,连浮春绞紧衣袖的手指都僵住了。
寒玉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她能感觉到云芷攥着软罗的手又紧了几分,那细微的、指甲掐入皮肉的刺痛感仿佛也传递到了她的神经末梢。
汇报完毕,殿内陷入一片死寂。拓跋玉终于缓缓抬起了眼。
那双平日里或含笑、或深沉、或锐利的眸子,此刻却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水面无波,映不出半点光影。
她的目光掠过寒玉低垂的头顶,似乎并未停留在她身上,而是投向了她身后紧闭的殿门——那扇楚言刚刚关上的、隔绝了内外世界的门。
玉扳指在指间无声地转动了一圈。她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却又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烛影摇曳造成的错觉。
初夏的晨光融融洒落,却丝毫未能驱散身侧那令人心头紧的寒意。
拓跋玉的侧脸在光晕中线条冷硬,唇线抿得极紧,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那是一种无声却重若千钧的“闷闷不乐”。
回望那扇刚刚合拢的沉重殿门,再想到楚侍卫那冰锥似的目光和王爷那句话,寒玉只觉得心口窒闷得几乎喘不过气,这份凝滞,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擂鼓般的心跳,将腰弯得更低些,声音轻得如同怕惊碎了琉璃:“娘娘…今日晨光甚好,园子里新移的几株牡丹开了,不如…去后花园略走走,透透气?”
她屏息凝神,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响,等待着主母的回应。这提议微小,却是在这令人窒息的低压里,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丝疏解。
寒玉轻颤的嗓音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凝滞的空气,却只换来她喉间一声极低的轻喃。“牡丹?”
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似三九寒潭,唇线纹丝未动,“也罢…那本宫就去看看,这终日仰人鼻息的囚花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殿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凝滞空气,也暂时隔断了拓跋玉那寒潭般莫测的目光。
浮春与寒玉一左一右,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拓跋玉步下丹墀。
初夏的晨光带着融融暖意洒在青石板路上,却仿佛无法穿透拓跋玉周身那层无形的冰霜。
她步履平稳依旧,仪态万方,唯有透过臂弯传来的、极其细微的紧绷感,让浮春和寒玉心中的一根弦使终绷着。
寒玉低垂着眼睫,视线牢牢锁住脚下丈许之地。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都撞击着方才被楚言目光“凿刻”过的地方,那无形的灼痕非但未消,反而在王妃那句轻飘飘又重若千钧的“嗯”之后,烙得更深了。
楚侍卫的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深潭,涟漪无声,却搅动了潭底沉积的泥沙。
王爷为何特意让楚言来传这样的话?是单纯的政务繁忙,还是……一种刻意的疏离?
娘娘捻动玉扳指时那微不可察的停顿,唇角那抹转瞬即逝、似嘲似讽的弧度,如同锐利的针,刺破了表面的平静。娘娘心里,究竟翻涌着什么?
浮春同样心乱如麻,搀扶着王妃手臂的指尖冰凉。她眼角余光瞥见寒玉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唇,更觉惶恐。
拓跋玉方才掐着手心的力道,仿佛隔着空气也传递了过来,让她指尖颤。
这条通往王府后花园的回廊,今日显得格外漫长,廊下的鸟鸣声听在耳中都带着几分凄清。
她们沉默地走着,只闻衣衫摩擦的窸窣声和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拓跋玉的目光空茫地落在前方的花木扶疏处,那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在她眸心沉寂,映不出半点天光云影,也无人能窥见其中丝毫波澜。
她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名为“消食”的例行功课,灵魂却已抽离,兀自在某个幽暗的角落审视着一切。
同一片晨光,穿透高耸的紫宸殿雕花长窗,在鎏金铺地的殿堂内投下庄严而冷硬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沉郁与权力的无形重压。
白战身着深紫色翻领窄袖补服,玉带銙身,立于文臣武将班列的最前端,身姿挺拔如松,不动如山。
他眉宇间凝着惯有的沉稳与威仪,下颌线条紧绷,目光如电,扫视着殿中陈情的官员。此时的他,是手握重兵、辅佐朝纲的镇北王,是帝国柱石。
今日的朝议,焦点在于西北边陲送来的一份紧急军报。羌戎一部落领桀骜,屡犯边关哨所,劫掠商队,虽未至大举入侵,但其行径嚣张,已成疥癣之疾。
兵部主张增兵威慑,以雷霆手段剿抚并用;户部则忧心粮秣转运艰难,国库吃紧,力主遣使斥责,怀柔安抚。
双方争执不下,御座上的年轻皇帝揉着眉心,目光最终落在了沉默良久的白战身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皇叔,西北之事,依你之见如何?”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依赖。
白战出列,步伐沉稳,声音洪亮而不失恭谨,回荡在寂静的大殿:“陛下,羌戎小部,癣疥之疾,然其性如豺狼,畏威而不怀德。昔日怀柔,反增其骄纵之心。增兵威慑,确有必要,然非为即刻开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兵部与户部尚书,“可精选三千铁骑,由得力骁将统领,迅疾突入其势力范围,焚其草场,断其水源,擒其作乱头人,示我天朝兵锋之利。同时,边关各隘口严阵以待。彼见我兵精且,心怀震慑,必生内乱。届时再遣一能言善辩之使,执其头人,谕以朝廷宽仁,许其归顺,分而治之。此一举,既可慑服此部,亦可警示其余诸胡。所费钱粮,远比大军长期驻扎或贸然深入其腹地征讨为省。”
朝堂之上,众人屏息。白战的策略刚柔并济,清晰果断,既考虑了军事效能,又兼顾了财政负担。
皇帝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皇叔深谋远虑,老成持国。就依皇叔所奏。兵部、户部,拟细则,不得延误!”皇帝的目光在白战身上停留片刻,隐含赞许与倚重。
朝议散去,白战步出紫宸殿,初夏的阳光已有些灼人。他微微眯起眼,刚毅的面容上看不出多少波澜,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西北局势虽在掌控,但这般调兵遣将,协调各方,耗费心力。更重要的是,方才议政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几位言官私下交换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与揣测。
他位极人臣,手握重兵,一举一动皆在风口浪尖。这份权势带来的不仅是尊荣,更有无时无刻的审视与无形的枷锁。这份沉重,远胜于西北的边患。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腰间悬挂的一枚羊脂白玉佩,触手温润,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王府深处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以及……那个被他送往军营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