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玉捧着温热的茶盏,乖巧地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显得格外温顺。白战这才放心,转身示意儿子跟上。
父子二人出了澄心堂,沿着抄手游廊向北行去。夜幕已经降临,王府内各处点起了精致的灯笼,光影在青石板路上摇曳生姿。
夜风带着庭院里花草的芬芳,吹散了白日最后一丝燥热。白念玉沉默地走在父亲身侧,身姿挺拔,已隐隐有了父亲的轮廓。
廊下悬挂的铁马灯偶尔被风吹动,出清脆悠远的叮咚声,更衬得夜晚静谧。
“今日功课如何?”白战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父亲特有的关切。
“回父王,《策论》一篇已毕,先生评点为‘见解渐明,笔力尚需磨砺’。”白念玉恭敬回答,声音清朗。
“嗯。”白战微微颔,对这个勤奋自省的儿子颇为满意,“见解是根本,笔力靠积累。不急,循序渐进即可。习武不可懈怠,根基要稳。”他的话语简洁有力,是典型的指点方式。
“是,孩儿谨记。”少年应道。父子间短暂的对话,流淌着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与深沉的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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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过多的亲昵言语,那份如山般的责任与期许,那份如海般的包容与关怀,早已融入日常的点滴。
北院不远处的浴室,是王府初建时就精心设计的所在。推开门,温热湿润的水汽混合着淡淡的柏木清香扑面而来。
宽敞的浴室内,地面铺着防滑的青石,中央是一个硕大的汉白玉砌成的浴池,池水清澈,正氤氲着袅袅白气。
池边角落设有供人淋洗清洁的小隔间,以打磨光滑的檀木屏风间隔开来。早有四名训练有素、低眉顺目的侍女垂手侍立在一旁,手捧干净的浴巾、更换的中衣、香胰澡豆等物。
“都下去吧。”白战挥挥手,他不惯于沐浴时还有人侍奉。
侍女们无声行礼,悄然退下,只留下温热的池水和满室暖香。很快,屏风后传来撩水的细微声响。
巨大的浴池里,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洗去一日疲惫。白战闭目靠在池壁光滑的边缘,水珠顺着他虬结有力的肩背肌肉滚落下来。
白念玉则在稍远些的地方清洗,少年的身体虽显单薄,却已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是常年刻苦习武的成果。
水声哗啦,蒸汽缭绕,父子二人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片刻,没有言语,只有水流温柔的抚慰和彼此心照不宣的陪伴。
约莫一炷香后,父子二人换上清爽干燥的月白色细棉中衣,浴后神清气爽地返回澄心堂。夜风拂过湿润的梢,带来一丝凉意,更觉通体舒泰。
刚踏进主殿暖阁的门槛,一股馥郁甜美的香气便钻入鼻端。
只见冯管家正恭敬地垂手侍立,旁边的婢女浮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双层莲花纹紫檀木食盒。
那诱人的甜香,正是从食盒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厅间。
拓跋玉原本正靠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画谱,闻到这香气,瞬间像被注入了活力。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如同现了稀世珍宝的星光,牢牢锁定在那个食盒上。
方才在膳房里被哄好的“委屈”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满心满眼只剩下眼前这点心。
“浮春,快!拿到这儿来!”她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和雀跃,身子前倾,伸出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掀开那充满诱惑的盒盖。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食盒搭扣的瞬间,一只温热的大手更快地覆在了盒盖上,稳稳地将它按住。
拓跋玉抬头,撞进白战那双深邃含笑的眸子里。
“急什么?”白战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看看时辰,马上就该传晚食了。点心留着,明天再用。”
他转头看向浮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浮春,先拿下去,仔细收好。”
“是,王爷。”浮春轻应一声,捧稳食盒,对着拓跋玉屈膝一礼,便转身迈着轻巧的步子退了出去。
那甜美的香气随着食盒的移动迅远去,仿佛被无情地带走了最后一丝希望。
拓跋玉眼睁睁看着那只承载着她巨大期待的食盒消失在门帘之后,仿佛看到一只煮得油亮喷香、即将入口的肥美鸭子,扑棱着翅膀从嘴边飞走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委屈瞬间将她淹没。她脸上的光彩骤然褪去,红润的唇瓣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地瘪了下去。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欲哭不哭的神情,像极了被抢走最心爱糖果的无助孩童,眼眶迅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泫然欲泣。
她先是可怜巴巴、充满控诉地盯着白战,期待着他能像往常一样立刻心软妥协。
然而,白战深知她脾胃娇弱,孕期更需小心,此刻硬是狠下心肠,故意侧过脸不去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反而扬声吩咐侍立在外间的丫鬟:“传膳吧。”
这一声“传膳”,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拓跋玉心底那点小小的期盼彻底破灭。
巨大的委屈化作汹涌的怒火,烧得她心口疼。好啊!他不在乎她饿不饿,馋不馋,只在乎规矩!只在乎那还没影儿的晚食!一股邪火冲上头顶。
“哼!”她猛地出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冷哼,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儿,倏地从软榻上站起。
动作之快,完全不像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她甚至看也不再看白战一眼,裹着一身低气压,气鼓鼓地大步流星就朝门口冲去。
衣袂带起的风,拂动了旁边案几上插着玉簪花的青瓷花瓶。
白战在她站起的那一刻就预感不妙,待看到她真的不管不顾往外冲,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怀着身孕,情绪激动下步伐又快,若是脚下打个滑或绊一下……白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心急如焚!
“乖乖!”他失声喊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王爷威仪,一个箭步就追了出去,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焦灼,“慢点!你慢点走!小心!千万小心别动了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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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焦急的呼喊,听在正被怒气冲昏头脑的拓跋玉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他追出来了?他拦她了?可他嘴里喊的是什么?“动了胎气”?!
他担心的根本不是她拓跋玉委不委屈、生不生气,他担心的只是她肚子里那块肉!这个认知如同火上浇油,瞬间将她最后一丝理智烧成了灰烬!
“你……你只在乎孩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尖锐的控诉,脚下的步子非但没有放慢,反而赌气似的迈得更快、更急!
廊下的灯笼光影在她怒气冲冲的脸上明灭不定,裙裾翻飞,几乎要带起地上的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