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江木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思念、所有的誓言,都在这一刻化为齑粉。
他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悲号,一把夺过那只冰冷的鞋子,紧紧捂在胸口,那是青儿最后的气息。
巨大的悲痛似海啸般将他吞没,须臾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骤然转身,像疯了一样冲出家门,朝着村外那条奔腾汹涌的黑水河狂奔而去!
什么军功,什么未来,没有青儿的世界,一片荒芜,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阿木——!!!”江父江母魂飞魄散,哭喊着追了出去。
浑浊湍急的河水咆哮着,卷着漩涡。江木冲到岸边,没有丝毫犹豫,纵身就要往那翻滚的浪涛里跳。
紧随其后的江父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了他的腰,父子俩在泥泞的河岸边翻滚、拉扯。
江木双眼赤红,状若疯魔,力气大得惊人,嘶吼着:“放开我!让我去陪青儿!放开!她一个人…一个人在下头…冷啊!她怕黑啊!”绝望的哭喊撕心裂肺。
江母连滚带爬地扑上来,死死抱住儿子的腿,哭得声嘶力竭:“儿啊!我的儿啊!你不能!你不能这么狠心丢下爹娘啊!你要是跳下去,娘…娘也绝不独活!娘这就撞死在你面前!!”
她说着,竟真的一头朝着旁边的乱石堆撞去!
“娘——!!!”江木目眦欲裂,那疯狂的动作立即僵住。
看着母亲额角撞出的鲜血和父亲苍老了十岁的绝望脸庞,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终于压垮了他。
他像被抽掉了脊柱的猛兽,轰然跪倒在冰冷的河泥里,抱着那只小小的布鞋。
江木的脸埋在泥水里,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出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宛若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河水无情地拍打着岸边,溅起的水花混着他滚烫的泪水,砸进冰冷的泥里。
那一夜,江家的油灯彻夜未熄。江木呆坐在门槛上,像是失了魂的泥塑木雕。
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破布包裹的鞋,眼神空洞地望着无尽的黑暗,恍若能穿透这夜色。
看到崖底那具小小的、冰冷的、破碎的尸体。悔恨若同毒藤,缠绕啃噬着他的心。
为什么当初没能早点回来?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他恨自己,恨这世道,更恨那贪婪的继母和该死的钱家。
肝肠寸断,不足以形容其痛之万一。几天几夜,他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好几次,趁着父母疲累打盹的间隙,他又挣扎着爬起来,眼神空洞地走向河边或者寻找绳索,求死的意念从未真正消退。
每一次,都被心惊胆战的父母及时现,以泪洗面,苦苦哀求。
最终,在母亲又一次以头抢地、额头鲜血淋漓的惨状面前,江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击垮。
他缓缓地跪在父母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冰冷的地面上磕出了血印子。
再抬起头时,那双曾经明亮的桃花眼里,只剩下死寂的灰烬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爹,娘,”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平静得可怕,“儿子的命,是爹娘拦下的。儿子…不会再寻死了。”
江母闻言,刚松一口气,却听江木接着说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儿子此生,不会再娶妻了。”
他看着父母瞬间惊愕、悲痛欲绝的脸,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眼中是刻骨的痛楚和绝望的温柔。
“青儿活着,是我未过门的妻。青儿死了,是我江木心里唯一的妻。我过誓,要娶她的。她虽不在了,这誓言,我得守着。”
他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那锥心刺骨的句子说出来:“这辈子,我就当青儿还在。我得为她守着…守着我这个人,清清白白的。不然…不然等哪天我也闭了眼,到了那阴曹地府,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青儿问我,‘木头哥哥,你的誓言呢?’我…我怎么答?”
滚烫的泪水终于再次冲破死寂的堤坝,汹涌而下。“爹,娘,成全儿子吧!就当儿子…已经是个鳏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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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重重叩,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久久不起。
江父江母看着跪伏在地的儿子,听着他字字泣血的话语,心如刀绞,老泪纵横。
他们知道,儿子的心,已经跟着青儿一起坠入那万丈深渊了。
再多的劝解,在儿子这份以生命和余生为祭奠的绝望深情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江母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儿子刺手的短,出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叹息,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坠地的声音:“……罢了…罢了…依你…都依你…”
江父背过身去,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尘土里。这个家,从此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悲伤和一座无形的心坟。
为了逃避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心灵的悲痛回忆,也为了那点微薄的军饷能奉养双亲。
江木在假期结束后,带着一颗彻底死去的心,再次回到了北境那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他作战更加勇猛,甚至带着一种求死的疯狂,却又总在最危险的关头奇迹般生还,仿佛阎王爷也不愿收他这心死之人。
直到后来机缘巧合,被楚言的上司白战将军赏识,提拔为亲卫,跟随来到了这远离伤心地的北境镇远将军府。
他将所有的情感都深深埋葬,只留下一个沉默寡言、偶尔流露出些许惫懒表象的躯壳。
青儿和磐石镇,成了他记忆深处一个不敢触碰、鲜血淋漓的禁区。
那半个杂粮饼子的温热和她最后惊恐绝望的哭喊,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活着的唯一意义,似乎只剩下对父母的赡养义务和那份用余生践行的、苦涩的“守贞”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