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阿菱躺在奉医司最深处的药榻上,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她全身浮肿,皮肤泛着病态的青灰,指尖绀,脉搏沉细欲绝。
高烧已持续三日不退,肝肾功能几近崩解,寻常汤药喂不进,针灸也只勉强吊住一线生机。
沈知微坐在榻边,额角沁出冷汗,指尖却稳如磐石。
她手中银针频闪,沿着阿菱的太冲、涌泉、三阴交一路点刺,试图唤醒其体内残存的气血循环。
可每一次施针,血晶听诊器都在她掌心剧烈震颤,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低吼——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铁链、符文、灌药、尖叫……还有那一双被剪断的手腕,缓缓垂落。
她猛地睁眼,目光落在阿菱紧闭的唇间。
这孩子不是哑巴。
是被人毁了声带。
她轻轻拨开少女下颌,以银镊小心探入舌根深处。
一股焦黑腐肉的气息扑面而来,黏膜处赫然一道陈年烙伤,深可见骨,连会厌软骨都被灼穿。
难怪她从未出过声音,哪怕濒死挣扎时,也只能无声张嘴,像一条离水的鱼。
“他们连一句哭都不要你们有。”沈知微低声说,嗓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彻骨的寒。
她将听诊器缓缓贴上阿菱太阳穴。
刹那间,血晶爆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画面如潮水涌入脑海——
一间密室,烛火昏黄。
紫袍宦官立于产床前,手持金剪,动作冷静得近乎虔诚。
他剪断脐带,接血铜盆中液体暗红黏稠,竟无一丝鲜亮之色。
婴儿啼哭未起,已被迅裹走。
而那名浑身是血的产妇,则被拖入偏室,口中塞布,四肢钉地……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雨夜里反复回荡:“血不一样……血不一样啊!”
是郑氏!
沈知微猛然抽回听诊器,胸口剧烈起伏。
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年太子生母郑妃疯癫后总在雷雨夜嘶喊这句话。
她看见了真相——那个从她腹中取出的孩子,流的不是龙裔之血!
三皇子……非先帝血脉?
这个念头如惊雷劈落,震得她指尖麻。
若为真,便是动摇国本的大逆之罪;若被证实,整个皇统都将面临清算。
而藏匿这一秘密的人,绝不仅仅是裴寂——那是牵连朝堂、贯穿三十年的权力巨网。
她必须见郑氏。
当夜,暴雨倾盆。
沈知微披蓑戴笠,独自踏入冷宫废殿。
这里早已荒废多年,墙皮剥落,蛛网横织,唯有角落一张草席上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