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两锅水,两套器具。”她下令,“第一剂,按原方抓药;第二剂,用昨日同批入库的‘丹参’。”
炉火燃起,药香渐浓。
第一锅汤色澄红,清香扑鼻;第二锅不过沸了半刻,便转为浑浊黑褐,油花大片浮起,腥臭弥漫。
围观差役纷纷掩鼻后退。
沈知微立于灶前,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角落那个佝偻的身影上。
孙德海脸色惨白,双手颤抖,袖口还沾着昨夜晒药时的尘灰。
“你是药房副使,每日清点药材出入库,这种替换,规模不小,持续不止一日。”她步步逼近,声如寒泉滴石,“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孙德海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周明远……是三皇子府的医官,每十日便来药房巡查一次,名义上是核验贡药品质,实则借机交接人手。我……我只当换些银子贴补家用,谁知他竟用这毒物害人!”
沈知微站在灶台边,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根沾了油膜的银簪,眼神冷如霜刃。
她没有立刻追问幕后主使是谁,也没有斥责孙德海的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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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在这座吃人的城池里,蝼蚁般的百姓能活下来已是侥幸——他们不是不忠,而是不敢忠;不是无良,而是被逼至绝境。
可小满不是蝼蚁。
她是第一个肯睁着眼看手术刀划开血肉、却仍坚定递上止血钳的人;是唯一一个在她剖腹救人后,不怕脏污、亲手清洗器械的学徒;是昨夜明明自己已中毒,却还挣扎着喊“师父快吐”的孩子。
而这些人,竟拿她试毒。
沈知微缓缓抬头,目光穿透药房斑驳的窗棂,落在远处皇城的一角飞檐上。
暮色渐沉,宫灯初燃,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三年前,柳氏‘痨症’用药记录。”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说周明远经手过?”
孙德海连连点头,从怀中哆嗦着掏出一本残破账册,翻到一页泛黄纸页:“就是这个……‘肝损日久,宜缓补’八字批注,是他亲笔所写。当时我还纳闷,痨病岂有用补肝之理?但他是皇子府医官,谁敢质疑?”
沈知微接过账册,指腹抚过那行墨迹——笔锋圆滑,藏锋敛锐,正是惯于伪装之人所书。
而更让她心口寒的是,“肝损”二字。
现代医学早已明确:长期服用含雷公藤、朱砂、煅赤石脂等毒性药材,会造成不可逆的肝肾损伤。
所谓“痨症”,不过是慢性中毒的假象!
母亲当年咳血、乏力、浮肿……根本不是肺病,而是被人一点点毒死!
她指尖微微颤抖,却很快压下情绪。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她将账册收进袖中,转身面向王通判,语气冷静如手术前的最后一道确认:“孙德海监管失职,按律当杖八十、流三千里。但他若能配合取证,揭周明远所有非法配药记录,并指认交接地点与时间线——我愿为他呈请减罪文书。”
王通判眉头紧锁,目光在沈知微与孙德海之间来回扫视。
他知道此事牵连甚广,一旦查下去,直指三皇子府,便是前朝风暴的开端。
可他也记得,半月前贵妃早产濒死,是眼前这女子一刀剖开生死界限,救回两条性命;更记得那夜刑场血光中,她以布为巾、以火为刀,生生从鬼门关抢回一个皇嗣。
这样的人,不该被一碗毒汤逼退。
“本官准了。”他终于开口,掷地有声,“即刻封锁药房,彻查近三个月所有送往六尚局及各府邸的安神、安胎类方剂。孙德海暂押衙中,若供词属实,其子石头可免戍北营,调入工坊服役。”
孙德海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涌出难以置信的光。
那是生路。
也是赎罪的机会。
沈知微笑了一笑,极淡,却锋利如刃。
周明远以为换一味药、改一张方,就能悄无声息地埋葬真相?
可他忘了——
有人能把死人的肝脏切开,读出三年前的毒源;
有人能从一碗汤的颜色里,看见整座王朝腐烂的根系。
她走出药房时,风正卷起落叶,吹散了檐角最后一缕残阳。
袖中药渣轻颤,仿佛母亲未闭的眼。
而此刻,小院深处,昏迷中的少女在高热中翻了个身,唇缝间喃喃低语,像是梦魇缠身——
“……斗笠……袖口……绣补……‘周’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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