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有人在用体制的缝隙,养着某个“不该存在”的人。
她抬眼看向孙德海,声音极轻:“你认得这笔迹?”
老药工点头,喉头滚动:“是……是周明远的副手,姓陈,外号‘秃笔陈’。他管账十年,字迹我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沈知微合上账册,沉默片刻,终是将其收入行囊。
没有多余的话。
她只淡淡道:“你回家去,好好活着。你儿子会平安回来的。”
孙德海怔住,眼眶忽然红了。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深深朝她一揖,转身离去。
背影佝偻,却走得坚定。
黄昏将至,马车已在府衙外等候。
黑檀木轮,青布车帘,由两名内侍监派来的力夫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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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宫中赐下的“医士特驿”,意味着她不再是待斩囚犯,而是有了身份的“御用之人”。
可她清楚,这辆车,不是接她入荣华,是押她进深渊。
她提起药箱,正欲登车,忽听得身后一声轻唤。
“师父……”
声音虚弱,却清晰。
她猛地回头。
小院门边,一道瘦弱身影倚门而立。是小满。
少女脸色仍苍白如纸,额上缠着湿巾,脚步虚浮,几乎站不稳,却硬是扶着门框,一步一步挪了出来。
她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旧药箱,指节泛白。
“您……您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她说得断续,气息不稳,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灰烬里最后一点火种。
沈知微站在原地,未动,也未语。
风掠过庭院,吹起她鬓边碎,也吹动了那页未曾合上的《妇人大全良方》。
书页翻飞,墨字如咒:
“女子生产,命悬一线,若医者昧心,则万劫不复。”
她终于抬起手,轻轻抚过药箱边缘,仿佛在确认某件兵器是否锋利。
然后,她转过身,对车夫淡淡道:“出。”
马蹄轻响,碾过青石板路。
而在车轮启动的那一瞬,小满依旧站在那里,身影单薄,却像一根不肯折的针,刺破暮色,扎进了通往紫禁城的长街尽头。
马蹄踏碎长街余晖,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节奏沉稳而不可逆。
沈知微坐在车内,药箱横置膝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箱角那道被火焰舔舐过的焦痕——那是她从刑场火堆里抢回来的最后一本医书留下的印记。
帘外,小满的气息断续传来。
她坚持不坐车,非要跟着走。
脚步踉跄,却一步未落。
沈知微掀帘望去,只见少女瘦削背影在斜阳中拉得极长,像一株刚冒头便遭霜打的草,偏不肯伏地。
她忽然想起昨夜替小满换药时,少女昏迷中喃喃了一句:“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人死……我学得会的。”
那一刻,她心口震了一下。
不是感动,是某种更沉重的东西落地了——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站在生死线上独战鬼神。
有人愿意接过她的刀,哪怕手还在抖。
“上来。”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硬。
小满怔住,抬头看她。
“你是我的学徒,不是奴婢。”沈知微淡淡道,“我要你活着进宫,站着行医,不是跪着求生。”
风静了一瞬。
小满咬住唇,眼中水光一闪,随即低头爬上车辕。
她将旧药箱轻轻放在脚边,仿佛捧着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