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充耳不闻,取过一把精巧的解剖刀,当着所有人的面,利落地剖开了一只死亡的白鼠。
她用镊子一一指出:“肝脾肿大,胃肠糜烂性出血,黏膜下有广泛性血点。这不是年久失效的霉变,这是典型的急性中毒。”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骇的脸,声音平静得可怕:“有人在先帝御赐的圣药中,掺入了足量的砒霜与乌头。”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亵渎圣物,已是大罪。
在圣物中投毒,嫁祸于人,更是诛九族的滔天之祸!
消息如插翅般飞遍了整座紫禁城。
凤仪宫内,淑太妃勃然大怒,当场摔了一套她最心爱的汝窑茶具,厉声责令东厂提督谢玄亲往彻查,务必将“亵渎先帝遗物、污蔑宫闱”的狂悖之徒就地正法!
掌医司内,风声鹤唳。
谢玄来得比所有人预想的都快。
他甚至没有带大队的番子,只身一人,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飞鱼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中,仿佛从阴影里走出的鬼魅。
他一出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没有去问责沈知微,只是踱步到那排木笼前,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看着那些鼠尸,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沈掌医,你的意思是,本督要信这些老鼠,胜过先帝的御笔亲封?”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却比冬日的寒风更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沈知微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她将盛放着鼠尸的托盘、研磨后的残药粉末、蒸馏出的冷凝液,一一陈列在他面前。
最后,她取过一根消过毒的银针,蘸取了那碗水煎毒液,移到一旁的炭火上缓缓灼烧。
只见银针与毒液接触的部分,迅浮现出一层灰黑色的砷斑。
“提督大人,我要你信的,不是老鼠,是证据,是方法。”沈知微直视着他,字字清晰,“这只老鼠会死,换一只,结果也一样。这个人吃了会死,换一个人,结果也一样。若今后,宫中每一味入口的药,都能如此验证,这宫里,就再也不会有人因为错食假药而暴毙。提督大人掌管生死,想必比我更清楚,一条枉死的性命,背后牵连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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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沉默了。
他看着沈知微,那双总是盛着疯狂与暴戾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审视。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笃定,那不是对权力的藐视,而是对真理的绝对自信。
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掌医司。
“传令下去,封存宫中所有‘御赐陈药’,即刻清点造册。未经掌医司三验法检验合格,任何人不得擅自启用!违者,以谋逆论处!”
一言既出,乾坤底定。
这是东厂提督,第一次用他的权柄,为一项医疗制度背书。
是夜,掌医司的后门被“叩叩”敲响。
阿蛮警惕地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身形佝偻、满脸风霜的老妇人。
她自称姓陈,一辈子在民间采药为生,曾与沈知微的母亲柳氏,在同一位老药师门下学过几天本事。
她没有多言,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递了过来。
“你娘走之前,托人给我带过一句话——‘真药不怕光,怕的是没人敢看’。丫头,你做得很好。”
说完,她便转身,蹒跚着没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沈知微打开油布包,一股清冽纯净的药香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朵保存得极为完好、花瓣层层叠叠宛如白玉的雪莲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