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尚未燎原,便已引来更深重的黑暗。
沈知微一夜未眠。
她没有沉浸在拿到铁证的激动中,也没有被昨夜的刺杀吓退。
窗外晨光熹微,她面前的桌案上,却已铺满了写满字迹的草纸。
那份人皮蜡拓被妥善封存,静静躺在药窖深处,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但她比谁都清楚,放出这头猛兽,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需要一副能承受其反噬的铠甲。
她一个人,就是最大的软肋。
那穿窗而过的一箭,让她彻骨冰寒。
若她死了,这桩惊天秘案将随她永埋地下,母亲的沉冤,柳氏满门的血债,都将化为一缕青烟。
她不能死,更不能只靠自己一个人活。
她需要人。
不是摇旗呐喊的同盟,而是能拿起手术刀,听懂听诊器,延续她所学所知的“同道”。
天光大亮时,她终于停笔。
一张崭新的宣纸上,墨迹未干,正是她呕心沥血一夜的成果——《奉医初训六则》。
一曰:洗手为先,隔污避秽。
二曰:记录为据,分毫不差。
三曰:测温定势,知敌深浅。
四曰:包扎止血,死生一线。
五曰:观色辨症,察言入微。
六曰:听音知变,洞悉幽冥。
这六则,字字简单,却是现代医学大厦最坚实的基石。
在这视血污为寻常,断病靠玄学的时代,无异于平地惊雷。
她没有片刻耽搁,径直去了浣衣局。
那地方终年潮湿,弥漫着皂角和霉味,是宫里最卑贱的去处。
沈知微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
宫女们纷纷避让,敬畏又疏远。
她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或惊恐的脸,最终定格在几个角落里的人身上。
“小满,小蝉,玉竹……”她一一点名,皆是上次疫病中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宫女,“……你们十人,随我走。”
众人大惊失色,被点到名的小宫女更是吓得腿软。
沈知微看着她们,声音清冷而有力:“愿不愿学点真本事,不再任人当草芥踩?”
宫女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在这宫里,“学本事”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一片死寂中,唯有小满,那个曾被断言必死却活下来的女孩,抬起了布满红肿冻疮的手,颤抖着声音问:“医官,学了……能活命吗?”
沈知微迎着她满是希冀的眼睛,一字一顿。
“不止活命,还能救人。”
当夜三更,掌医司后院一间久已废弃的偏厢,亮起了一盏昏黄的孤灯。
十名浣衣局宫女,连同主动求学的少年药童阿蛮,屏息静气地围拢在一张长桌旁。
桌上,赫然摆着一具由老柯连夜赶制的木制人体模型,胸腹皆可拆卸,内里填充的棉絮和染红的布块,粗糙地模拟着人体脏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