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宫墙,碎金般的光线斜切过太医院的青瓦檐角,落在沈知微指尖。
她站在药箱前,动作沉稳如手术刀落点,将那支已悄然蜕变的心尺——外壳温润如玉、内里血晶搏动如心——轻轻嵌入夹层,覆上一层桑皮纸,伪装成最不起眼的诊具。
它不再只是听诊器,而是她的武器,是能撕开百年谎言的钥匙。
她取出昨夜从龙椅扶手刮下的漆屑,置于显微镜下。
镜中世界缓缓展开:三层结构清晰可辨。
底层是景和元年的松香漆,年久泛黄,纹理凝滞;中层掺杂朱砂与胶墨,笔触仓促,似为掩盖什么;而顶层,赫然是新刷未干的金粉油彩,光泽浮艳,尚未完全附着木胎。
“连椅子都在说谎。”她低语,唇角扬起一丝冷笑,“先帝驾崩前数月便备好遗诏用纸,如今连他坐过的龙椅都要重修表象……他们怕的不是篡位,是被人看见篡位的痕迹。”
她提笔写下配方:“松香三钱,朱砂五分,金粉加胶,火焙七刻。”递给候在门外的李元度,“按此比例调制显影药水,务必让投影对比达到极致清晰。我要让百官在金殿之上,亲眼看见这江山被涂改的底色。”
李元度双手接过,指节白:“掌医监……一旦使用屏风投影,便是当庭对质。您将再无退路。”
“我从未想过退。”她抬眼,目光如刃,“真相若不敢见光,那就由我来点亮它。”
半个时辰后,沈知微奉诏入宫,直趋慈宁宫。
寝殿内药香浓重,几近呛人。
帷帐低垂,纱影重重,太后卧于榻上,呼吸绵长,面色却透着不自然的苍白。
几名太医跪立外间,皆低头不语,仿佛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她缓步上前,行礼如仪,声音平静无波:“臣沈氏,奉旨问疾。”
太医令递来脉枕,旧帛微损,边角已泛黑。
她接过来,指尖不经意拂过太后颈后际——就在第七颈椎处,皮肉之下,一丝极细的异物感掠过神经末梢。
铜管。
极细,近乎丝,埋入肌理,顺脊而下,隐没于枕芯深处。
她不动声色,只道:“此枕陈旧,恐染湿邪,不利养神。”随即唤宫女取来新枕替换,亲手为太后垫好,动作轻柔如抚婴孩。
退出偏殿,她立即命人封锁厢房,亲自执刀解剖旧枕。
丝絮翻飞,棉绒散落,直至触及底层衬布——一枚微型玉符静静藏于夹层,通体墨玉,仅寸许长,正面阴刻四字:天枢启钥。
孙景和站在一旁,脸色骤变,声音颤:“这是……宗庙地眼的密钥!若插入九鼎祭坛下方‘鸣渊穴’,可激金属共振,引动音律频率直入脑识……轻则迷眩恍惚,重则神志尽失,唯听号令!”
他猛地抬头,眼中惊惧交加:“他们不是要宣读遗诏……是要用‘天音’定鼎!让百官在幻听中跪拜伪君!”
空气骤然凝固。
沈知微盯着玉符,瞳孔深处似有星河流转。
她缓缓将心尺贴于玉符表面。
血晶微闪。
光影浮现——
霍凌云独跪灵堂,面前香炉青烟袅袅,他手中握着一卷焦边残纸,正是那份被焚毁的真诏。
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如锈铁磨骨:
“兄长,你临终前不肯立储,是怕兄弟相残……可这江山不能乱。我替你养它,哪怕背尽骂名,哪怕死后堕入阿鼻……我也要让它稳下来。”
画面戛然而止。
沈知微缓缓收回心尺,指尖冰凉,心却滚烫。
原来如此。
这不是单纯的夺权,而是一场以“秩序”为名的献祭——用谎言铸就正统,用幻觉稳固皇权,用千万人的盲从而换取一人所谓的“太平”。
可她不是来成全太平的。
她是来剖开脓疮的。
廊外忽有风动,黑袍无声掠入。
谢玄立于阶下,霜雪染肩,眉间凝煞如刀。
他递来一卷密报,声音压得极低:
“霍凌云昨夜调兵,三百东骑封锁天枢阁,禁任何人出入。黑翎总管铁喉持令箭入驻太庙,名义‘校准祭器’,实则已在九鼎之下布设音阵。裴文焕已联名内阁三公,今日午时共请太后垂帘,正式启动登基大典。”
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她:“林修远尚在犹豫。他是先帝亲授‘观礼使’,若他在金殿亲眼见证真相,或可动摇群臣。但若你难时证据不足……便是自投罗网。”
沈知微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指尖轻轻摩挲药箱夹层中的心尺。
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