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裂寂静。
赵铁山伏在御档库西墙外的阴影里,屏息凝神。
他身下是半人高的枯草,头顶上方三丈处,一道窄窄的通风井口嵌入青砖墙缝,黑得如同咽喉。
这是整座禁宫文书流转最隐秘的通道——虫蚁难侵,鼠迹不存,唯有空气流动时带起微尘,悄然穿行于密阁深处。
沈知微的命令只有一句:“找纸。”
不是卷宗,不是玉简,是纸。
她断定,真正的遗诏若曾被毁,残片必不会全焚。
火势太猛则惊动守卫,太弱则留痕,而幕后之人既要灭迹,又要保全内容以备后用,只会选择局部焚烧、藏匿关键段落。
通风井夹层干燥避光,正是绝佳藏匿之所。
赵铁山缓缓抽出腰间细刃,贴着墙缝撬开一块松动的石板。
一股陈年墨香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他心头一紧,伸手探入——指尖触到一片蜷曲脆硬之物。
他小心翼翼取出,就着月光一照:巴掌大小的焦纸角,边缘碳化如蝶翼,中央却奇迹般保留了半行墨字:
“……庚戌年八月十二,嗣君当以嫡长承……”
字迹端凝沉稳,笔锋内敛含力,正是先帝晚年批红惯用的楷体!
赵铁山瞳孔骤缩。
这日期,正是先帝病危第七日;而这“嫡长”二字,直指当朝太子——可坊间早有传闻,太子非皇后亲出,乃庶子过继!
他不敢耽搁,连夜将残片送至沈知微帐中。
油灯下,那半行字静静躺在白瓷托盘上,像一道撕开黑夜的裂口。
沈知微戴上薄纱手套,指尖轻抚焦痕边缘。
她取出一个小陶罐,揭开盖子,一股刺鼻气味弥漫开来——碘酒蒸气。
她将纸片置于罐口上方,闭目等待。
片刻后,她睁眼,眸光如电。
在碘熏作用下,纸背竟浮现出一枚模糊指纹!
油脂渗入纤维,经化学反应显影,纹路清晰可辨:箕型纹居中,外围螺旋双套,属典型右手拇指印。
她立刻调取宫中存档的先帝朱批原件,用特制药水浸泡拓印其手迹油脂分布图。
当两幅图案并列对比时,连呼吸都停滞了——
完全吻合。
这不是仿写,不是代笔,而是先帝亲书、亲手触碰过的真迹!
“他们烧了诏书……但没烧干净。”沈知微低声自语,声音冷得能结出霜来,“还留下了一根线。”
两日后,静音司内部悄然流传一则消息:“掌医监已掌握太后私谒东陵确证,且有物证指向贞元秘术复苏。”
言语凿凿,传得飞快。
当晚,一名负责文书转运的小吏翻墙逃营,消失于夜色之中。
沈知微坐在帐中,听赵铁山回报,唇角微扬:“鱼,动了。”
果然,两日后清晨,东华门外一处废弃档案房突起浓烟。
有人正焚烧一批旧卷宗!
赵铁山率护尺卫闪电出击,当场擒获两名蒙面人,救下尚未燃尽的残卷数十册。
其中一本《天工辑要》看似寻常技术典籍,翻开夹页,赫然藏着一份完整草稿——
《遗诏修正案·景和三年版》。
墨迹未干,笔法僵硬做作;纸张洁白柔韧,泛着淡淡云母光泽——正是工部特供“云母笺”。
而更致命的是,落款年份赫然写着“景和三年”。
可先帝,早在“景和元年”冬便驾崩归天!
时间错位,罪证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