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全国武术大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小组车轮战的强度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擂台上每一次碰撞都带着筋骨震颤的闷响,汗水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瞬间洇开深色的印记。我像一柄出鞘过度的刀,用意志强行支撑着每一次格挡丶每一次出击。
对手倒下的瞬间,裁判的哨声响起,宣告我的晋级。台下掌声雷动,但我耳中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
赢了。但赢得狼狈。
走下擂台,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身体的疲惫尚在其次,那种对力量掌控失准的感觉,才真正啃噬着内心。一招一式间,往日如臂使指的流畅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力不从心的滞涩和微妙的失衡。
这不像我。
习武多年,心如止水,身体便是最精密的武器。
可如今,心乱了,武器便也钝了,甚至反噬自身。
我把自己关在空荡荡的选手休息室。
冰冷的金属长椅贴着汗湿的脊背,激得人一颤。我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控制不住的丶细微的颤抖。
不是冷,是透支後的生理反应,更是对自身状态失控的愤怒和无力。
那晚街头网球场刺目的灯光丶他拉着陌生女孩的手丶那句轻佻的邀约丶还有更早之前,那些盘旋在心头关于“调查”的冰冷疑云……
这些画面碎片般在脑海中冲撞,搅得气血翻腾,根本无法凝神静气。
道心不稳,何以言武?
我恨这种被情绪左右丶连身体都背叛自己的感觉!
休息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颀长的影子落在地板上,延伸到我脚边。
不用擡头,也知道是谁。
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丶清冽又熟悉的雪松琥珀尾调,早已烙印进感官。
迹部景吾走了进来。
他看完了整场比赛,从第一招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他太熟悉我的节奏和力量了,场上那几次微妙的迟滞丶格挡时手臂不自然的紧绷丶以及最後虽然取胜却明显虚浮的脚步,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眼里。
那不是对手太强,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他停在几步开外,看着长椅上那个低垂着头丶身体微微发颤的身影。灯光从她头顶打下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疲惫而倔强的轮廓。
心口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拧了一下,那点因为被拉黑丶被无视丶被言语刺伤而积压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汹涌的丶混杂着焦灼和心疼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想说“打得不错”,想问她“哪里不舒服”,想让她别那麽拼命,可话到嘴边,看着那拒人千里的冰冷背影,却觉得说什麽都苍白无力,说什麽都像虚僞的客套。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发出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和小心翼翼,“刚才那个发力点可以再下沉三分,能省力很多。”
他试图用最“安全”的方式切入——武术本身。
这是他唯一确定自己还能掌控的领域,也是他认为最能让她接受的方式。
然而,这小心翼翼的技术指导,此刻听在我耳中,却无异于最刺耳的嘲讽。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我所有的狼狈和失控!
现在还要来指点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就像他高高在上地评估着一切,包括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