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回身看顾姝臣,却见她手搭在筷子上,正看着面前那碗粥发愣。
采薇心中一紧,忙上前两步,口中唤道:“娘娘……”
…………
茂才戴着斗笠,快步往继圣轩走。春日的雨丝冻得人直哆嗦,偏偏还要往裤脚里钻,湿了的裤脚贴在脚踝上,脚踝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幸好两宫相离不远,茂才小跑着几步,转进了继圣轩的垂花门。
把斗笠丢给小太监,茂才从炉子上端起茶碗,一口气灌了两碗热茶,也顾不得洇湿的裤脚,跑去太子殿下的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沈将时坐在书案前,一旁他师傅魏有得正小声说着什么,神情严肃,茂才看了一眼,没声响地往门后闪身。
谁想太子殿下却是眼尖地看到他了,开口道:“进来回话。”
茂才只得进去,垂着手:“殿下,娘娘回去后身子不大舒服,奴才过去的时候,娘娘已经睡下了。”
他回完话,却没听见太子殿下接下来的吩咐,只得垂着头不动。
半晌,沈将时才“嗯”一声:“你下去吧。”
茂才退出去书房,又隔着门帘回眸一望,太子殿下神色依旧冷峻肃穆,好像一点没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只是茂才到底是贴身伺候太子的,他眉间那一点淡淡的愁绪,还是被他看了去。
他抿了抿唇,脚步加快出了继圣轩。
外面雨忽然又大起来,噼里啪啦掉豆子一般,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簇簇的水花湿了鞋面。
后罩房里亮着一盏橘灯,茂才把门推开一条缝,挤进去后速扣上门,把寒凉关在外头。
屋子里小太监见他回来,忙笑呵呵地上去:“哥哥今日回来得早,看来今日这是没接到侧妃娘娘?”
他瞧了眼窗外:“也是,这雨忒大了,殿下怎舍得让娘娘冒雨跑一趟呢?”
茂才坐在炕沿上,扯住湿了的鞋子,一把拽下来撂在地上,才对着那小太监瞪一眼:“再议论主子,当心你的皮。甭愣着,还不快去给你爷爷打点热水来!”
那小太监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提着桶走出门了。
门一阖上,屋子里只剩落雨声。
茂才拧着裤管上的水,悠悠叹口气。
他这次是看走眼了吗?
这事出得蹊跷,若真是顾侧妃做的,以殿下的英明,用不了几日,一准水落石出。
以殿下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到时候,东宫里这个侧妃,刚刚崭露头角,轻则失宠重则丢命,恐怕还得连累顾家。
但若不是侧妃做的……
茂才看着外头的雨,眯起眼睛。
殿下一向极其厌恶这种宫廷争斗,沾惹一点都嫌脏,就算心里知道侧妃委屈,恐怕也不会想沾惹此事。
到时候侧妃只能自己想法子洗清冤屈,可在这东宫,没了殿下出手,只能是难上加难。
茂才长叹一声,只能看侧妃自己的造化了。
他越不过魏有得去,只能在旁人身上谋前程。他先前把宝押在了顾姝臣身上,只因殿下向来不近女色,唯有侧妃尚能入得了太子的眼。
一个小小侧妃,跟太子殿下身边的二把手比起来,自然不算什么。可若是他能成了太子妃身边的一把手,乃至于未来皇后身边……
门外脚步声传来,茂才收回了思绪。
得了,他想得再多也是无用。没了侧妃,日后还会有别的新人不是?殿下既能在顾姝臣身上开这个头,京城贵女多的事,只要自己慧眼独具,何愁日后没有别的出路?
茂才心里琢磨着,太子殿下喜欢娇媚活泼的,以后他只要照这个谋划就成……
继圣轩书房里,沈将时看着窗边坐塌上的小绣篮,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绣篮里放着针线,最上面搭着一个香囊,杏花色的锦缎上,绣着几丛修竹,竹子下面还有一朵未绣完的海棠花。
会是她做的吗?
沈将时脑中闪过这个想法,呼吸微微一滞。
顾姝臣带着泪的水眸又浮现在自己面前,沈将时烦躁不安地放下手中瓷杯。
他从小就知道,这宫里没有一方净土,每一寸宫墙下都埋着冤骨。
从前那些事,母后虽有意避着他,可母后忘了,以他的才智与记忆,饶是当时不明白,长大后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沈将时握着瓷杯的手攥紧,指节泛白。
为了上位,母后害过的人,一点也不比父皇害过的少。
只是母后心思缜密,藏得深沉罢了。
如今,他虽不必像父皇一般,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可只要他是太子一日,只要下一任储君会出自东宫,这后院里的纷争就不会停。
之前他刻意避着东宫里的两位侍妾,东宫里倒还算是平静。谁知顾姝臣来了之后,恍若往东宫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漪。
初见顾姝臣时,只觉得心思纯良到有些傻气,又体谅她在家里是幺女,初来乍到这深宫之中难免害怕,才多照拂几分……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故意做出来给自己看的?如今的局面,是不是都是她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