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似乎没想到她会接这个电话,好半响没声音。
苏芷落深呼吸,冷空气让她鼻子酸涩,准备挂掉,那边开口就是乡话,骂她:“你是死了吗,给你打了多少电话,这麽多年。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你知道外面怎麽说你吗。说你给人当小三,被玩大了肚子。”
苏芷落张口欲辩解,又觉得没必要,只是问:“你怎麽找到我的。”
“怎麽找的,人口普查!有没有良心,让你出去打工,不是失踪,养你这麽大,你脑子在想什麽?还跑到北市去了,你是不是被玩大了肚子?”
苏芷落说:“没有丶”
“我还听说了一个事,你是不是养了个孩子……”她妈的声音比较低,估摸着也是知道她和柳瑾欢的事,不好问。
苏芷落问:“有事吗,没事挂了。”
她妈:“你们那边有什麽好学校吗,你弟弟马上考学,你有没有关系,让他也去清华北大。”
“哈?”
“跟你一起的那个不是在清华还是北大吗?这可是你亲弟弟丶”
苏芷落迅速挂了电话,觉得很好笑。
苏芷落上面有三个姐姐,底下一个弟弟,三个姐姐结婚了,对她最好的是小姐姐,小姐姐在外面打工供她读书,後面被她爸妈知道,把姐姐打了一顿,强势给她说给邻村的一个男的,她姐姐把手头最後一点钱塞给她,让她跑了。
关于曾经,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她跟同村的出来说打工,中途她揣着钱走了,後来小姐姐给她发信息说那些一起出来的女人再没回去过,可能是被拐卖了。她安顿好了,问姐姐要不要一起来,姐姐说不来了,还说生了个女儿,以後可能在婆家日子不好过,让她别联系自己。
苏芷落平复心情给她妈发:【三姐怎麽样了?】
她妈回:【你还知道问,你三姐姐去年就死了,跟医院闹了很久,现在医院一直不赔钱,好好的一个人呢,怎麽把子宫切掉了,还是没救活。听他们说北市的律师厉害,你去找找人脉。】
苏芷落眼泪刷地就掉了出来,她想打字问,一口气堵在胸口里面。
家里四个女孩子都不咋受重视,她上学穿的都是姐姐的衣服,从来没有一件新衣服,大姐一直没能出去打工,也没走出过小山村,生下来的任务给一家人做饭,最後都说她年纪大,家里随便就把她嫁出去了,怀着孕还要带着她的老公来帮忙割稻谷。
二姐性子倔,跟爸妈对着干,二姐结婚的时候,她和三姐一起玩麻将,三姐堆了一个高高的塔,三姐说:“二姐都结婚了,真可怕,我一定要出去看看,你等我赚钱了供你大学。”
结局,她们家四姐妹,没有一个读了大学。
一口气吸了太多冷空气,苏芷落头痛的厉害,她捂着自己头蹲在窗边无声哭泣,
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她们用我的手机打的,三妹妹是羊水栓塞去世的,你回来也没用。】
又进来一条信息:【不要回来,把电话号码换了。也不要再打过来了。我跟派出所说了,让他们不要给爸妈你的信息,最好你还是换个地方住。】
这条信息没署名,苏芷落不知道是哪个姐姐,她擡手擦擦了眼泪,可是还是想问问,比如三姐姐的孩子呢。
那边似乎知道她怎麽想的,回她:【你姐夫已经准备二婚了。】
苏芷落把字删除,长按,也把电话号码拉进黑名单。
哭的掌心都湿漉漉,怎麽擦好像都擦不干净。
柳程叙从浴室出来,苏芷落迅速擦干脸,光线暗,柳程叙没发现她嫂子脸湿漉漉的。
苏芷落想。
那就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就当她死了,死在外面了。
三姐姐说过:如果能跑,我肯定跑的远远的,都不回头看一眼这破地方。
生活的时代不同,三姐那会工作不好找,没钱没路费,跑出去容易被拐卖,在外面会被欺负,不是每个人都有好运气出来一帆风顺。
四个女孩子里,苏芷落是最胆小的,父母一度想把她送人,但,就是这t样的苏芷落,咬着牙离开了那吃人的地方。苏芷落千辛万苦跑出来,她坚决不会回头看。
夜里躺在床上。苏芷落伸手去擦眼角,身後的手快她一步。
柳程叙侧着身体,拍着苏芷落的肩膀,她抱着柳程叙的腰,把她圈在怀里,虽然她才18岁,但是有足够的力量给她嫂子依靠。
苏芷落紧紧藏眼眶的眼泪全部掉了出来。
她轻声说:“程叙,我姐姐死了。”
柳程叙心脏一阵阵的痛,她轻轻拍着苏芷落的後背,安慰她,“嫂子,没事的,姐姐走了,还有我。”
柳程叙把手机摸过来,给她看自己录的烟花,“嫂子你看烟花,昨天已经过去了,还有未来,你别想了,烟花很漂亮。”
苏芷落视线被泪水模糊,烟花在她眼睛里只是红绿色的光晕,耳边是烟花炸开的声音,她说:“是我亲姐姐。”
可是这样柳程叙也很心疼。
柳程叙说:“不管你因为谁哭,我都会很心疼,我会一直抱着你。”
在这一刻,苏芷落的心脏不合时宜地重重一跳。她来不及细究缘由,只觉横在腰间的手臂沉甸甸的,那份重量真实而温热,让她无法忽视,更无法挣脱。
不知道怎麽哄嫂子,柳程叙把自己攒的钱给苏芷落看,“我有三千,这些够我两个月生活费了,嫂子,我们日子好起来了。”
苏芷落“嗯”了一声。
她又喊:“程叙。”
“我在。”
柳程叙缓缓靠近,在黑暗中轻轻握住苏芷落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