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羲昏的指腹在纪影鹤的手背上来回抚摸着。
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想着:纪影鹤这麽难过全都赖我,是我让他不开心的,这可怎麽办啊?
还没来得及让他更加幸福,就把苦都先吃了,真的……烦死了。
“我家里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家里没几个人能陪着我,从小像个皮球被踢来踢去,我知道他们忙,他们不是不爱我,但心里就是会很空虚。所以我会害怕有人坚定地站在我身边,我会觉得……所有的爱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所有的感情都走不长久,不过是两个人互换利益。但事实就像你说的那样,越是推脱,越是找理由,就越是期待有人真正爱我,那个人,是你。”
“我妈妈那边不会给予我太多期望,她们觉得我过得开心就够了,不需要去和别人比较。但我爷爷那边就把我逼得有点紧,他们想让我成为最好的演员,为了这个目标什麽都做得出来,我爸去世没几个月爷爷就让我试戏,过了,然後就把我抓进剧组了。”洛羲昏擡起头,眉头微微皱起,看得出来是在回忆,并且是痛苦的,“在这种很矛盾的环境下成长,我变得患得患失,我很害怕有人对我恶语相向,却又总是装作不在意别人的评论,把自己包装得很美好,实不相瞒,刚开始我甚至想过……你接近我是不是为了利益?”
十三四岁,在还没有形成完整三观的时候,洛羲昏就草率地进入了复杂的娱乐圈,对价值丶人心丶世界的观念难免会被影响。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不坚定的人,可能别人自认为轻飘飘的一句话,对年幼的洛羲昏而言,都是千万倍的伤害。他需要用无数个日夜去消化,需要用一辈子的作品去证明自己,去否定他人对自我价值的批判,多可笑啊。
他的生活反反复复,就像一个人明知道自己的手非常干净,却还是固执地用冰水去冲洗,怎麽着都不满足。直到有一天,手溃烂脱皮,他才愿意关上水龙头去养病。可从医院回来没几天,手还没好,他就再一次站在洗手台前。
要做什麽,不言而喻。
“所以我很重视承诺,做不到的不会随意许诺,也很重视朋友,朋友对我来说等同于家人。但朋友的爱和我们之间的这种……终究是不一样的。後来我也明白了,从头到尾,你没有想过利用我,可能以前我只把这些当做朋友之间的感情,但是以後不会了,没有人逼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挽留你才说的,我是真的想好了,想好了我们的未来,想好了我们未来的关系。”
“言榆的事情没有告诉你,是因为那会儿我俩在冷战,我当时发了个朋友圈,算是秀恩爱吧,然後闹脾气就把你给屏蔽了,後来忘记放你出来了……”
洛羲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躲闪,还想着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纪影鹤哪能让他如愿,反过来把他手握得更紧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洛羲昏以前总是想,纪影鹤会不会在意自己的恋爱史,但都不方便问出口。
今天,他也算是如愿了。
“不会。”纪影鹤很坚定地说,眼神没有闪躲,“那是你遇见我之前的事,是你的决定,我不干涉,也管不着。但跟我绑在一起之後,你要再瞒着我什麽事,或者对别人动心思,我就一脚把你踹死,你就等着被我骂吧。”
他说得很凶,不像是在开玩笑,洛羲昏却笑得很开心,全然没有被威胁的恐惧。
怎麽可能不在意?嘴上摘得多干净心里都会有所芥蒂的吧。纪影鹤,你真的很口是心非。
不过没关系,以後慢慢哄,我们有的是时间。
“跟你讲个事,那天在医院,你以为我走了,其实我又回到门口偷听你们讲话了。我原本还想骗骗自己,说不定你是在开玩笑,结果你说得很隐晦的话,都被你哥哥直接捅出来了,所以那几天我都不敢见你,我对这件事的第一反应,真的是害怕。”
纪影鹤点头。
“那我也跟你换个秘密吧,当初把《归依何方》给侯导的时候,起名希冀,我还怕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呢,想着会不会太明显,後面懒得改了。”
纪影鹤其实挺满意这个名字的,承载希望,不论对自己还是对洛羲昏,更甚陈骏齐和翟妤。
“怎麽就明显了,写作风格明显还差不多。”洛羲昏嗔怪道。
“纪羲,希冀,还不明显啊,那你要我怎麽跟你说才明白?”纪影鹤听他的话都听得气笑了,看来以後不能跟洛羲昏玩隐喻了,这傻子是真的听不懂,不是装的。
唉,以前不会理解,刚才过度理解,上天真是造化弄人。
“……”洛羲昏张大嘴巴,恍然大悟,倏尔手摸着脖子,把头撇向一边,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害羞,“啧,知道啦,你真的很细节。”
“哼。我知道你很关心我,加上我哥的联系方式後,就一直在问我怎麽样,哪里不舒服,谢谢你。”纪影鹤看他还是拗不过来这别扭劲,便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有些宠溺地望着他,整个人顿时褪去自我保护的锋芒,“去年,我昏迷後不久你就出事了,我那时候只能躺在床上,什麽都做不了,想帮你也不行,看着那些评论我真的很生气。後来纪影雁不让我看了,说是不利于恢复身体,情绪波动太大,所以,我就让他给你发了条信息,也算是报平安吧。更是希望,你能觉得……起码我还在你身边。”
说到这个洛羲昏就来气,也不知道纪影鹤在想些什麽:“谁那麽报平安啊,真的是,搞得我心烦意乱还差不多。”
纪影鹤被他这反应逗笑了,认了,说是自己的锅:“你和刘楷辰的事情我也知道了,贺兰知告诉我的。”
哦,怪不得那时候贺兰知在门口握着手机,鬼鬼祟祟的,原来这时候就做上双面间谍了。
“对不起,去年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明明答应过不管什麽时候都要在你身边的,却没有说到做到。”
洛羲昏这下又趴回他腿上,仰着头去注视他,还安慰似的捏着他的手左右摇晃:“没关系,至少你从始至终都站在我这边,这样我就很开心啦。而且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不在,咱俩扯平了,两不相欠。你要答应我,以後我们都不准提这件事,也都不准藏秘密了。”
纪影鹤莞尔一笑,点点头,“嗯”了声。
“哎哟,没想到你还会写情书呢。”洛羲昏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用空着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拿出那信封,食指和中指夹着,在纪影鹤眼前晃了晃,“纪总,这上面的藏文是什麽意思啊?”
纪影鹤侧了侧头,擡手,指尖探进他宽松的卫衣袖口里去,摸到了那串冰冷的黑曜石,以及洛羲昏发抖的小臂。
他语气有些淡,听上去十分无情,可洛羲昏明白,他只是在故作冷静。
“你手机有拍照翻译功能。”
“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纪影鹤的指尖撤出衣袖,若即若离地抵着洛羲昏的下巴,最後,他的指腹在洛羲昏下嘴唇的那颗痣上来回抚摸。
两个人凑得很近,鼻息都不可避免地交缠着。
“吉祥如意,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