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庆复”四字,如同一颗碎石投入湍急的河流,在绵忻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匿名纸条的真伪难辨,却精准击中了他对这位抚远大将军的隐忧——皇帝离京前的提醒言犹在耳,庄亲王虽倒,其在军中的残余影响是否已彻底清除?庆复身为宗室勋贵,又与庄亲王有旧,他在西北军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忠君爱国的戍边大将,还是暗中勾结势力的野心家?
队伍越过黄河,踏入陕西境内,景致骤然一变。昔日的沃野良田被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取代,朔风凛冽,卷起漫天黄沙,打在铠甲上出“沙沙”声响,与京城的锦绣繁华判若两个世界。沿途驿站愈简陋,土坯墙斑驳脱落,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马粪的混合气味,唯有往来穿梭的塘马(传递军情的驿马)络绎不绝,马背上的士兵神色凝重,腰间佩刀寒光闪闪,无声诉说着边境的紧张局势。
这日午后,队伍抵达边塞重镇榆林。城墙高大厚重,由黄土夯筑而成,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横亘在荒原之上。城头上旌旗猎猎,戍卒手持弓箭刀枪,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远方,每一处细节都透着“戒备”二字。陕甘总督岳钟琪因前线巡视防务未能亲迎,派麾下参将赵毅在城门外等候。
“末将赵毅,参见钦差大人!”赵毅身着铠甲,单膝跪地,态度恭敬,“岳督爷特命末将前来迎接大人,已在城中最好的官驿备好住处,恭请大人入城歇息。”
绵忻翻身下马,扶起赵毅:“参将辛苦,不必多礼。军情紧急,住处从简即可,本官更想即刻了解最新边情。”
入住官驿后,绵忻顾不上旅途劳顿,立刻传召榆林知府、游击将军等当地文武官员。从众人汇报中得知,准噶尔台吉达尔扎近来动作频频,其前锋游骑已三次越过边界,与清军哨探生小规模冲突,互有伤亡;更有消息称,准噶尔军正集结于边境重镇博罗塔拉,囤积粮草军械,大战似乎一触即。
然而,当绵忻追问军中具体布防、粮草储备、将领调配等核心细节时,几位将领却言辞闪烁,或答非所问,或推诿“需向大将军请示”。绵忻心中了然,自己这位“空降”的钦差尚未得到军中,尤其是庆复一系将领的真正认同,他们对自己仍有戒备。
傍晚时分,绵忻正对着西北舆图标注布防疑点,侍卫通报:“世子,抚远大将军庆复派人送来拜帖,言明日军务稍暇,将亲自前来驿馆拜会。”
庆复没有亲自出迎,反而等他安顿就绪后才递帖拜访,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失宗室勋贵与军中统帅的体面,也给了钦差足够的礼数,隐隐透着一股“西北我说了算”的主导地位。
翌日巳时,抚远大将军庆复如期而至。他并未身着戎装,而是一袭藏青色暗纹常服,外罩一件玄狐大氅,领口袖口镶着精致的貂毛,衬得他面色愈儒雅。年约四旬的他,面容清俊,鼻梁高挺,若非眉宇间那抹久居上位的威严与边塞风霜留下的锐利,倒更像一位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他身后跟着四名心腹将领,个个身形彪悍,腰佩长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驿馆四周,透着浓浓的戒备。
“末将庆复,参见钦差大人!”庆复大步流星走入书房,拱手行礼,声音洪亮爽朗,笑容坦荡,看似毫无芥蒂,“军务缠身,未能远迎,还望世子海涵!”
“大将军为国戍边,辛劳备至,本官岂敢劳烦。”绵忻起身相迎,笑容和煦,伸手示意,“快快请坐,奉茶。”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热茶,茶香袅袅,暂时冲淡了书房内的凝重。一番寒暄过后,话题自然转向当前的边局。
庆复侃侃而谈,对准噶尔的兵力部署、战术特点、达尔扎的性格弱点如数家珍,言语间充满了对战事的自信:“世子放心,达尔扎不过是跳梁小丑,仗着准噶尔骑兵机动性强,便敢窥伺天朝疆土。我军早已严阵以待,沿边境线构筑了三道防线,粮草军械充足,将士士气高昂,只待他敢越雷池一步,定叫他有来无回!”
他话语铿锵有力,眼神坚定,极具感染力。但绵忻却敏锐地察觉到,当他提及几处关键隘口(如穆钦乌拉山口、额尔齐斯河谷)的防御细节、兵力配置、将领姓名时,庆复要么一语带过,要么以“军事机密,不便详述”为由搪塞过去。而他身后的几名将领,在庆复说话时,眼神不时相互交流,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在提防着什么。
“大将军运筹帷幄,本官自然放心。”绵忻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试探,“只是,本官离京前,皇上再三叮嘱,此次西行,一是犒劳将士,二是体察军情,稳定军心。不知目前军中可有何难处?或是需要朝廷协调支持之处?”
庆复哈哈一笑,摆手道:“有劳皇上挂心!军中一切安好,将士们同仇敌忾,些许小困难,末将自行便可解决,不敢劳烦朝廷费心。”他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绵忻,笑容依旧爽朗,“倒是世子初来西北,风沙苦寒,若有任何不便,尽管开口,末将定当全力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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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听着是关切,实则隐隐划清了界限——军中事务我能搞定,钦差大人只需安心犒军,不必过多插手。
初次会面在表面和谐、实则暗藏机锋的氛围中结束。庆复起身告辞,绵忻送至驿馆门口,望着他在一众将领簇拥下远去的背影,眉头渐渐蹙起。这位抚远大将军,看似豪爽干练、坦荡磊落,实则心思缜密,掌控欲极强,对自己这位钦差戒备甚深,不愿让其触及军中核心事务。这与皇帝的提醒、匿名纸条的警示,隐隐形成了呼应。
回到书房,负责暗中监视庆复行踪的侍卫悄然回报:“世子,庆复离开驿馆后,并未直接返回大将军行辕,而是拐去了城西的‘悦来’酒楼,与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在二楼雅间密谈了约一刻钟。那商人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但属下注意到,他离开酒楼时,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在阳光下反射出光泽,其形状……隐约像是一只飞鸟!”
飞鸟玉佩!
绵忻心中剧震,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庆复不仅与庄亲王旧部有牵连,竟还与那神秘的乌苏部势力有所勾结?这一现,让庆复的嫌疑急剧上升。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道:“严密监视‘悦来’酒楼,查清那名商人的身份、住处、往来人员!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属下遵命!”侍卫领命而去。
是夜,榆林城寒风呼啸,卷起黄沙拍打窗棂,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魅的哀嚎。绵忻站在驿馆窗前,望着远处军营星星点点的灯火,心绪难平。庆复的嫌疑越来越重,但仅凭一次秘密会面和一枚疑似飞鸟玉佩,远不足以定其罪。西北军务繁杂,准噶尔大军压境,此刻若贸然对军中统帅难,极易引内乱,给敌人可乘之机,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隐忍,暗中收集确凿证据,同时设法在不引起动荡的前提下,逐步渗透军中,了解真实军情,削弱庆复的掌控力。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急促叩响,侍卫队长秦风神色凝重地闯入,声音带着一丝慌张:“世子!不好了!我们派去监视‘悦来’酒楼的两名侍卫,有一人至今未归!属下已派人搜寻,在酒楼后巷现了打斗痕迹,还有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人失踪了!血迹未干!
对方的反应如此迅捷狠辣,显然早已察觉被监视,甚至可能反过来设下了陷阱。绵忻眼神一寒,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他这趟西北之行,果然凶险万分——明处有准噶尔的刀枪,暗处有来自“自己人”阵营的冷箭,而这座看似坚固的榆林边城,早已成为杀机四伏的博弈场。
失踪的侍卫是否还活着?庆复与神秘商人的密谈究竟涉及何事?乌苏部势力在西北究竟渗透到了何种地步?绵忻握紧双拳,指尖泛白。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应对前线的战事,更要在这重重暗影中,步步为营,揭开所有谜团,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葬身于这西北荒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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