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药丸
後脑阵阵钝痛,袁茗吃不下东西,几乎是醒时短睡时长,却也睡不安稳。
无端地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一个人在通幽曲径上慢慢地走着,宁子晏倏忽从假山後跳出来。
“阿梧,将来我们去游赤山吧!”
“阿梧,明年我带你去看南渊!”
“阿梧……”
从前以为这人死了,每每梦见他总是忍不住落泪,而今忽然知道这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伤心里带着点埋怨:“你做什麽骗我呢。”
宁子晏笑嘻嘻地看着他:“骗你什麽呢?”
“阿梧,明日的春日宴,你去不去啊?据说那些尚未出阁的姑娘结伴而行一同赴宴,热闹得很呢!”
袁茗潜意识中知这是假的,他走了太远的路,有些疲惫,便不想回答。
于是梦里的人一遍一遍地问他。
在他耳畔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吵得他难以入眠,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不耐烦道:“阿晏,别说话,让我静一静好麽。”
袁茗至今很难忘记,那个叫着他名字时总含着笑意的人。
或许是因为,宁子晏是他遇见的寥寥温柔的人,那些没有实现的承诺,都成了午夜梦回慰藉他的记忆。
现实中,站在床边吩咐下人动作小心的沈焕闻言一怔。
又是在唤那个人。
沈焕扭过头,望着榻上不省人事的病患,也不愿跟他一般见识,可沈焕偏不是那麽大方的人,任谁的心上人睡梦中念别人的名字,心里能舒坦了?
可是沈焕看他这一身伤痕不堪一击的模样,除了将这不甘生生咽进肚子里,还能做什麽呢?
到底是什麽人,能让他在睡梦中不自主地呼唤名字。
是什麽人,能让他将名字叫得那人稔熟温柔。
沈焕好嫉妒。
然而这嫉妒既不能追究来处,又不能寻求结果。
袁茗何曾亲昵地唤过他,不是连名带姓地叫,就是比那还冷的一声“陛下。”
客气疏离。
五月末的天,热得人心中发慌。
沈焕转身离开,试图将那些莫名的情绪都甩开。
·
袁茗的腿,摔得不算很严重,刘元善照顾得仔细,而他又不怎麽下地乱动,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月就好的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袁茗没有听沈焕来过,过得还算自在。
事实上,沈焕多趁他睡着时来,在他的床边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就算白日来,也不让婢子禀报,袁茗有时在品茶,有时一个人摸索着对弈,棋子都放进格子里,沈焕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独自离开。
沈焕也发现,袁茗回宫之後一次也没弹琴,尽管他让人准备的琴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袁茗最多也只是不小心时无意摸了一下,知道後再也没向那处碰过。
袁茗像是在等什麽,他不说,也不问,就静静地等着那个自欺欺人的混蛋自己憋不住出现。
但是这次沈焕的隐忍时间比他要想的长久。
这让袁茗心里疑惑,倘若沈焕真的厌弃了他,发现他的那一刻就该大发雷霆让人把他杀了,或是把他扔进废宫里自生自灭。
可是沈焕却默不作声地把他带进宫里,还放进承鸾宫好好儿养着。
是改用温水煮青蛙,还是又打了别的主意?
不过,既然是大尾巴狼,就总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袁茗等得起。
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沈焕来的时候,是他回宫的第二十七天,六月的夜里。
外头蝉鸣声声,闷热得厉害,承鸾殿中放了许多冰鉴,玉簟贴在肌肤上凉荫荫的。
沈焕让人通报後迈进殿,袁茗无动于衷地卧在榻上,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某一刻,仿佛时间被暂停,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唇边。
“你想我了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隐忍,偏偏气息灼热得让人心中生畏。
袁茗没答。
沈焕也不等他的答案,静谧的空间里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炽夏的衣裳穿得薄,没用几下便被脱得干干净净,脚腕被人抓握着压到肩上,袁茗一时痛得手指乱抓,挠在玉簟上发出指尖划过的细微声音。
唇齿被人咬过一遍,喘息之间袁茗嗅到草药的甜腻微苦的滋味——沈焕喂了一枚药丸送到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