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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秋走水（第1页）

又秋·走水

八月十二，明月将圆，最外面那一圈泛着朦胧微弱的光晕，使人意识到，终究算不得圆满。

这一日便是安萧梧的生辰。

中庭地白，华席遍布，廊腰缦回，歌舞升平。

前来恭贺者络绎不绝，那小寿星面色淡淡，一一回谢。

首座上的人嘴角噙着一抹笑，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在桌上叩着。

旁人或许难注意，姜吉在他身边跟了这麽久，又是个惯会细察的，知道陛下一旦开始敲桌子，那便是心里在打算盘了。

谢知恩不动声色地饮酒，他对面的左佑铭今夜也显然心不在焉。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不寻常的夜晚，但每个人以为的“不寻常”恐怕又都不一样。

这种各怀心思又不约而同维持之下的和平终于在一声：“陛下！”

打破。

即将发生的事明明尽在掌控之中，可沈焕的指尖依旧不自觉地发颤，五指连心，仿佛他心里潜意识中，觉得有什麽不受控制的意外发生，于是为那猝不及防提前做着准备。

沈焕擡眼，金吾卫首领单膝点地道：“西北苑不慎走水，因彼处比邻驯马司，多堆积粮草易燃之物，恐一时火势难以控制，卑职已经加派人手前去了。”

沈焕点了点头，心下稍定，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伸手击掌三下。

顿时庭中寂静。

衆人皆将目光转向上座，沈安宁也停止与身旁人说话，面带期待地望向沈焕。

“朕有一礼，今夜赠与安将军。”

安萧梧神色微愣，继而勾起嘴角，他的这位名义上的表兄自小到大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表情，生气的时候远比高兴的时候多，让人猜不透心思。

不知他为自己的生辰准备的是什麽礼物。

沈焕冷笑一声，心道这礼物你未必真的喜欢。

他手向下一按，姜吉立刻知意地尖着嗓子道：“带上来——”

两个侍卫带着一个身穿囚服的人走上来。

安萧梧一时间脸色变得微妙，这恐怕……和他想象中的“礼物”不一样。

姜吉面无表情握着拂尘：“来告诉告诉安将军，你是何人。”

那囚徒惊恐地望着殿上的人，百官倾首，神色各样，彼此悄悄交换着目光，企图从那囚徒身上看出点信息。

但皆无所获。

“罪囚乃……乃”他眼神落在安萧梧神色不定的脸上，道：“乃是安将军的旧部。”

“三年前，安将军带领我等三十馀人夜袭敌军，我因害怕……中途逃走……”

他慢慢将当时的场景复述。

当时他眼看能有逃走的机会，才不想跟着去做送死的事，于是趁夜色与丛林的掩护掉头转向了另外的方向，跑了许久之後，也是他太倒霉，一不小心迷了路，那马带着他沿着其他同伴留下的气味一路追寻，结果竟然走到了地方的大本营。

他吓得从马背上跌下来，躲在阴暗之处寻找其他出路。

谁知竟然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安将军回头将刀插进了同行兄弟的胸膛内，最後单枪匹马地进了敌营，再也没有出来。

虽然隔得远，他还是看清了安将军面上冷峻的表情，全然没有犹豫的动作。

他吓得腿软，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逃走。

地上人目眦欲裂地瞪大的眼睛让他永生难忘。

後来这个人逃到边陲小镇上藏了一段时间，觉得风波平息才出来打探消息，听人说沈焕虽然逃出重围，但当夜袭营的三十馀人连同安将军全部丧命。

他紧紧握住拳头，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

直到回去接他老家的母亲时被官兵抓住，送到沈焕面前。

几乎没用刑，他就不打自招了。

然而当时根本没人信他的话，沈焕也只是让人把他先关起来严加看管。

如今又将他拉出来，当堂指证安萧梧通敌，是因为沈焕已经掌握了更多的证据。

还有他与宁国往来的书信。

一笔一划，谋划着如何将沈焕所率领的军队击溃。甚至说，当年沈焕被围困维谷，就是因为安萧梧与敌方串通军情，使他们处处受掣。

“私通敌国，残害同胞，罪诛九族！”

“安萧梧，你还有什麽想说的？”

在那人的指认中安萧梧从最初的惊讶恐惧已经渐渐平复，神色平静地坐在下面。

沈安宁惊恐地看看沈焕又看看表兄，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人蒙在鼓里。

脑子中一阵轰鸣，觉得像在梦中，表兄怎麽会突然变成通敌的奸细，兄长又是什麽时候知道的这些事，为什麽她什麽都不知道！

安萧梧慢慢从座位上走下来，在百官惊骇的表情中向上走过去，御前侍卫刷地抽刀横在他的面前。

安萧梧也不勉强，就在剑刃前慢慢跪下，叩头道：“臣供认不韪，请陛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