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习惯独自舔舐伤口,那片刻的安稳反而让他无所适从。
“啧。”他烦躁地坐起来,试图驱散那个影子。
阳光透过窗缝投下一道狭窄的光带,他盯着那道光,大脑空白,只有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提醒他还活着。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阮误生眨了下干涩的眼睛,饥饿感姗姗来迟,胃里空荡,却依然泛着恶心。
他挣扎着爬起来,客厅依旧,但少了程林,空气都稍微流通了一点。
他绕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酒瓶,走向厨房。
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躺着半瓶不知放了多久的牛奶。
阮误生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酸奶味飘散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像点燃了一根引线,胃部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他捂住腹部,整个人瞬间佝偻下去,冷汗涔涔,那口牛奶在胃里翻江倒海。
他踉跄着冲到卫生间,扑向马桶边,剧烈的干呕撕扯着喉咙和胸腔,却什麽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这一次的痉挛来得凶猛而持久,仿佛要将内脏都绞碎。
他死死抠着马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视线开始发黑,尖锐的耳鸣声盖过了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
腹腔内仿佛有一只手狠狠攥紧丶扭转,紧接着,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涌上喉头。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牵扯着肋间剧痛,终于,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暗红的液体喷溅在马桶里。
是血。
他愣住了,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不是惧怕死亡,而是一种无能。
这具他早已不在意,甚至厌弃的躯壳,也开始背叛他。
“哈……”一声沙哑短促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带着浓重的嘲讽。
阮误生扶着墙壁,艰难直起身,摸索着拧开水龙头,反复冲洗自己的脸,直到皮肤被搓得发红。
他关掉水龙头,卫生间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扶着门框,一步一挪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反锁上门,背靠门板滑坐在地板。
阳光偏移,那束偷溜进来的光消失了,地板冰凉的触感蔓延至全身,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膝盖,仿佛蜷缩地够紧,就能悄无声息融进这片阴影里。
想死。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混沌的脑海里沉浮。
不是激烈的冲动,而是一种疲惫到极点的认命。
是不是死了就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他早就习惯了。
遇到难题的时候没有人会来,哭也没有用,难受也没有用,愤怒也没有用,就是没有人会来。
眼泪只会换来更恶毒的嘲笑,痛苦只能自己咽下,怒火只会烧毁自己。
自打出生起就没有人喜欢自己,正如他的名字。
误生丶误生。
他是母亲乱搞时遗留下的産物,他连名字都来自护士随手取下。
母亲总是说:“妈妈爱你。”
可什麽是爱呢?阮误生记得母亲每天都打自己,记得母亲扭曲狰狞又小人得志的表情,到头来又会抱着他哭,说对不起。
诉说爱时千言万语难及温情,倾吐恨时只言片语便显伤痕。
她不理解他的心,他不懂她的固执,他们就这样互相伤害着。
他小时候给自己说,长大了一定要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家,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可後来在葬礼上哭哑了嗓子的也是自己。
所以爱恨真是一个叫人奇怪的东西。
你要恨一个人,首先要爱他。
这恨是因为不得不恨,而爱是因为无法不爱。
爱是自己亲手种下的,恨也是。所以哪怕结局是悲剧,也只能心甘情愿。
意识在冰冷的漩涡中沉坠,就在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那个带着体温的怀抱的记忆,像一道无法抵御的暖流,无声降临。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屏幕上赫然跳动着四个字——
太爱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