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着你的心
风刮起来,吹起地上的落叶,阮误生这才觉得有些冷,他缓慢眨下眼,失神地想,他应该追上去的。
他总是这样,沉默丶退缩,把真正想说的话咽回去,用一层一层的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词不达意,他言不由衷。
他拖着步子往回走,李嘉行还在原地,表情看不太清,只有一点猩红的火光明灭,看见阮误生独自一人回来,他掐灭了烟。
“怎麽还没走?”阮误生问。
“不放心你。”李嘉行走上前,打量着他的脸,“谈得不好吗?”
“没什麽好谈的。”阮误生声线冷硬。
“误生。”李嘉行带着少有的严肃,“其实在别人眼中你真的好冷漠。”
“是啊。”阮误生肯定道,“我就是这种性格,又烂又坏,我只适合一个人。”
“我认为连嘉逸不会在乎这些。”
“他现在不在乎,以後也是吗?”阮误生有着近乎残忍的理智,“你想要让我跟他说什麽?说喜欢?说爱?然後在一起十几二十天,最後再因为性格不合一别两散?这样既耽误我又耽误他,有什麽意义?”
“那也比等到真的来不及了才後悔为什麽当初没有开口好。”李嘉行反驳,“哪怕结果不如意,也好过现在这样,互相折磨,彼此误会,你痛他也痛。”
阮误生没有再说话,思想不同频说什麽都没用。
勇气这种东西,不是谁都能轻易拥有的。
他想起过往的种种,连嘉逸趴在桌上笑着看他丶替他挡开找麻烦的人丶无数次看似偶然地出现在他身边,递过来一颗糖,或者一句随口的话。
那些细碎的丶被自己刻意忽略或者视作寻常的瞬间,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连嘉逸并非没有主动过,只是自己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後退,将他的试探和靠近都挡在了外面。
面对爱,他们或许都是哑巴。
告别李嘉行,阮误生回到家,重新躺回床上,黑暗包裹上来,意识在疲惫和清醒之间飘忽,无法安宁。
他梦到他和连嘉逸隔着一层玻璃,连嘉逸站在对面,手掌按在玻璃上,看着他,眼神悲伤。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擡起手,隔着那无法逾越的屏障,与他的掌心相对。
掌心相贴,隔着玻璃,也算是在这荒诞的梦境里,完成了一次绝望的牵手。
他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最终像雾气一样散开。
在连嘉逸即将完全消失的前一刻,他好像说了句什麽。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口型很慢。
先把嘴张成一个o,再轻轻扯开嘴角,最後舌头抵住上颚。
——我恨你。
阮误生猛地惊醒过来,窗外天光大亮,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射进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做点什麽的,至少不该就这样戛然而止,至少该解释一句,哪怕一句。
下课後,阮误生很快跑去找连嘉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和梁牧泽还有几个男生一起走出来,他们打闹着,笑得开心。
他看起来很好,似乎昨晚那个委屈丶难过丶甚至带着点决绝的人,不是他。
也是,连嘉逸总是这样,他的世界热闹,他数不清的朋友和选择,有很多分散注意力的事情,阳光总会自然而然地眷顾他。
不像自己,世界里贫瘠得只剩下那麽一点晦暗的心事。
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涌上来,他再次想逃避,连嘉逸似有所觉,擡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视线穿过嘈杂嬉笑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身上。
阮误生吓了一跳,强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垂着眼注视自己的鞋尖。
脚步声渐近,一双熟悉的运动鞋停在他视野里,连嘉逸语气无常,“嗨,好巧呢。”
“嗯。”阮误生抿了抿唇,不敢擡头看他。
“怎麽啦?”连嘉逸弯腰凑近,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昨天是我不好,别不开心了,你要什麽补偿,我都给你。”
这句带着纵容的话让阮误生感到鼻尖发酸,每个字说出口都显得无比艰难:“对不起……我太坏了,明明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明明你对我也很好,可我偏偏要把最坏的一面留给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刻薄的话,也不是存心要让你难受,我只是……太讨厌自己,甚至把对自己的厌弃表现出来,转移到你身上。”
他大概不会知道自己现在在连嘉逸眼里有多可怜,让人只想拢近怀里。
“你怎麽这麽可爱啊,生生。”连嘉逸的指尖掠过他的发梢,“这都没关系的啊,正是因为你骄傲又脆弱,清醒又迷茫,冷漠又心软,才会让我感知到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场醒来就不知所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