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琳阿姨又沉默了一会儿。
然後,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膝盖,动作有些僵硬,但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慰意味:“君意啊……阿姨……阿姨可能不太懂你们年轻人现在的事……但是……喜欢一个人,本身是没错的……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觉得值得,就好……”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就是……高三了,一切……还是以学习为重。别的……以後再说,好吗?”
我擡起头,看着她。
她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震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丶带着担忧和试图理解的柔和。
没有批判,没有排斥,只有一种长辈式的丶略显无措的关怀。
心里那块堵了太久的大石头,好像突然被挪开了一点点。
一股酸涩的热流涌上鼻腔。
我迅速低下头,咬了一口苹果,含糊地“嗯”了一声。
“吃苹果,吃苹果,甜着呢。”慧琳阿姨赶紧转移话题,语气恢复了往常的轻快,但多少有些不自然。
那个晚上,我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在这个看似最不可能得到理解的地方,我意外地获得了一丝微不足道丶却足以让我喘息的宽容。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又匆匆走了。
当教室窗外的香樟树再次变得郁郁葱葱,知了开始声嘶力竭地鸣叫时,高三,终于走到了尾声。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了个位数。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也浮躁到了极点。
试卷丶复习资料像雪片一样飞来,讲台上的老师语速快得像是开了二倍速。
每个人脸上都混合着疲惫丶焦虑和一种即将解脱的兴奋。
六月,盛夏。
高考前最後一天。
和去年一样,当下午最後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时,整栋高三教学楼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喧哗!
“毕业了——!!!”
“解放了——!!!”
“再见啦——!!!”
雪白的试卷丶写满笔记的课本丶成堆的复习资料,像一场更加疯狂的暴风雪,从每一层楼的窗户里倾泻而下!
哗啦啦!
纷纷扬扬!
瞬间遮蔽了天空!
“李夏年!我喜欢你——!!!”有男生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某个名字。
“青春万岁——!!”女生们尖叫着,把彩色的纸片撒向空中。
老师们这一次,没有阻止。
只是站在走廊里,笑着,看着这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孩子们,进行着最後的丶肆无忌惮的狂欢。
我们班也乱成了一锅粥。
江昊把书抛得老高,和张明远抱在一起又跳又叫。
贺让和王言拿着马克笔,互相在校服上签名。
高伊和柯静笑着,眼里闪着泪光。
蒋文杨推了推眼镜,嘴角有了一丝真实的弧度。
钟薛楼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白色的海洋,眼神依旧冷淡,但指尖夹着的笔,无意识地转动着。
我站在喧闹的人群中,看着窗外飞舞的丶承载了三年青春重量的纸片,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太多的伤感。
只是一种……尘埃落定前的虚空。
终于,要到这一天了。
“商哥!校服!快!签名!”江昊拿着一支粗马克笔冲过来,在我校服背後画了个大大的猪头,然後写下“江昊大王”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滚蛋!”我笑骂着踹他一脚,拿起笔,在他校服上画了个更大的乌龟。
张明远丶贺让丶王言也涌过来,互相在校服上留下各种鬼画符和祝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