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老林办好住院手续,想推门,透过小窗看到交握的手,动作一顿,又悄悄退出去。走廊的灯光把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条被折起来的月光。
点滴瓶里的药液剩最後一层。
周屿用左手掏出手机,右手仍没松,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给何蒽发语音:
“蒽蒽,哥哥没事,明早回家。今晚我陪他,你先睡,乖。”
声音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750”。
何峙半阖眼听,嘴角微微扬起:“原来你也会哄小孩。”
“不是哄。”周屿放下手机,指腹在他掌心轻轻画圈,“是报备。”
“报给谁?”
“报给未来。”周屿声音低而稳,“免得以後——”
“以後什麽?”
周屿没立刻回答,只擡手,把点滴调速器再拧慢一格,像把时间也拉长。良久,他才开口,眼睛看着药液,却更像穿过墙壁看向更远的地方:
“免得以後,再有人把你弄丢。”
凌晨两点,点滴结束。
护士拔针,压棉球,离开。病房彻底安静,只剩对面床老大爷的呼吸机节奏悠长。
何峙往右侧了侧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周屿,手麻了吗?”
“没有。”周屿答得很快,却悄悄把左手食指伸直,缓解因长时间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何峙失笑,桃花眼在月光下弯出很浅的弧:“那……再握五分钟,就五分钟。”
“好。”周屿调整坐姿,右手塞进被子里,与他掌心相贴,左手覆在外面,像给那只手加了一层白色外壳。
五分钟,被无限拉长——
长到能听见彼此心跳,从错频到同频;
长到窗外月色偏移一格,长到裂缝边缘被悄悄缝合。
凌晨三点,何峙呼吸终于平稳。
周屿慢慢松手,把那只已经升温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他起身,去护士站借来一次性毛巾,用温水浸湿,回到床边。
床头灯调到最暗,他俯身,一点点擦去何峙额角干涸的血迹,动作轻得像在擦一枚刚出土的瓷片。擦完,他把毛巾叠成方块,放在床头柜,顺手替那人掖好被角。
临走前,周屿站在床边,垂眸看了一会儿,忽然俯身,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14号球衣会洗干净。”
“你也是。”
病房门轻轻阖上。
走廊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熄灭。周屿的影子被拉长,又压缩,最终停在尽头的长椅上。
他坐下,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掌心还残留着另一人的温度。
一秒,一滴——
不是药液,是时间,被重新缝合进两条平行线。
裂缝仍在,只是边缘不再锋利,而是被体温与心跳,磨得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