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回心
五年後,南海。
午後的阳光像被海水滤过,澄澈得晃眼。白色游艇缓缓靠岸,甲板上,一个身着浅色亚麻衬衫的青年倚栏而立,眉目清隽,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腕上戴着一串黑曜石佛珠,海风拂过,珠粒相碰,发出细微的脆响。
“阿言,过来。”
身後传来低沉的呼唤,青年回头,唇角扬起一抹温顺的弧度:“父亲,船靠岸了。”
被唤作“阿言”的青年,正是五年前被海浪卷走丶失忆更名的何峙——如今,他是南海最负盛名的航运巨擘时鸿山的独子,时言。
时鸿山走近,擡手替他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额发,动作慈爱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今天见的这位大客户,是父亲近年最看重的合作方,你乖些,别学以前那套,一声不吭就跑没影。”
时言低笑,声音温和:“不会。”
他垂下眼睫,掩去那一闪而逝的茫然——他确实不记得以前是哪套,只记得五年前自己在海边醒来,浑身是伤,连名字都是父亲给的。至于再往前,一片空白。
游艇靠稳,舷梯放下。码头那端,早已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车门打开,一个身着深灰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下来。
他肩背挺拔,轮廓冷峻,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却映不进眼底那片幽深的黑。他擡眼,目光穿过海风,直直落在时言脸上——像一把久未出鞘的剑,终于寻到归鞘的缺口。
时鸿山笑着迎上去:“周总,久仰。”
被唤作“周总”的年轻男人却未动,他盯着时言,喉结轻滚,声音低哑得几乎失真:“……何峙?”
时言微怔,礼貌颔首:“抱歉,您认错人了。我姓时,单名一个言,小名阿言。”
周屿的指骨在西装袖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垂下眼,掩去那一瞬间的猩红,再擡眼时,声音已恢复平静:“抱歉,时先生与我一位故人,长得极像。”
时言弯唇,笑意温润:“是吗?那真巧。”
他伸手,要与周屿相握。周屿却未动,目光落在他腕上那串黑曜石佛珠——珠子颗颗圆润,最底下一颗刻着750,那是周屿走後给他的。
周屿的呼吸乱了。他伸手,握住时言的手掌,掌心相贴的瞬间,他几乎忍不住要把人拽进怀里——
五年了,他找疯了,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却对他说:抱歉,您认错人了。
周屿垂下眼,掩去那一瞬间的潮湿,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时先生,合作愉快。”
他握得很紧,像怕一松手,人就会消失。时言微微蹙眉,却未抽手,只觉掌心被烫得发疼——那温度,莫名熟悉,像某个被遗忘的梦境。
时鸿山笑着打断两人:“进去聊吧,海风大。”
周屿松开手,却未移开目光。他看着时言转身,看着他被父亲揽着肩走进会所,看着他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五年前那个雨夜,他跪在泥水里,看着车子远去,却再没能追上的背影。
他垂下手,掌心还残留着温度,像握住最後一点光。
黑暗漫长,却再无人说——
“我等你回来。”
可如今,他回来了,却对他说:抱歉,您认错人了。
周屿垂下眼,掩去那一瞬间的潮湿,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没关系,我认得你就够了。”
夕阳落下,海面泛起金色的涟漪,像无数细小的光,在黑暗里亮起。裂缝在云层下被撕开,又被心跳重新焊牢——
这一次,他不会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