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去,回山林去……我向你保证不再回来,不可以吗?”
良久,林恒才缓缓擡眼,目光再次与她对上。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深沉的丶几乎要将人吸入的复杂情绪。
“我没忘。”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磐石摩擦,“那些话,是我说的。”
他承认了。没有丝毫回避。
“但你说错了。”他继续道,目光锐利地锁住她,“我从未害怕你。”
莉安愣住了,下意识地想反驳。
林恒没有给她机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力量,继续说道:“厌恶?或许有过。在你用那层皮囊欺骗我的时候。但恶心?”他几乎是咬着牙重复了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丶类似自嘲的情绪,“如果我觉得恶心,就不会在你快消失的时候,用自己的血去喂一个‘怪物’。”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莉安哑口无言。血液,那温暖的丶带着生命力的触感仿佛再次涌现,与她“看到”的他当时的决绝和恐慌重叠。
“为什麽是你?”林恒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灰蓝色的眼瞳里仿佛有漩涡在搅动,“不是因为那些笑话,打闹,或者接触。”他否定了她浅层的猜测。
“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搜寻能够形容那不可言说之物的词汇,最终,选择了一种近乎笨拙的直白,“……是你‘消失’之後,留下的那个该死的丶填不满的空洞。”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丶近乎暴躁的挫败感。
“其他人类女性?”他像是听到了什麽荒谬的话,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丶没有笑意的弧度,“她们不是你。她们不会像你一样,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把一切都搅得乱七八糟,然後又……”
他顿住了,後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里,充满了被她“消失”这一行为所带来的丶巨大的失控感和愤怒?不,更像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你想回去?”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可以。”
这个回答出乎莉安的意料,她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但林恒紧接着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不是你一个人回去。”
他向前微微倾身,尽管没有靠近,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
“我和你一起。”
莉安彻底呆住了,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一起?
回山林?
他?林恒?军队的上尉?和她这个……“怪物”一起?
“你不是想知道我要从你身上得到什麽吗?”林恒看着她震惊到失语的样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要的,就是你‘在这里’。”
“无论是在人类社会内,还是在妖物山林里,无论你是穿着皮囊,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或者变成那个该死的球。”
他的目光如同最坚固的锁链,牢牢地锁住她。
“你不能再从我眼前消失。这就是我要的。”
不是圈养,不是占有某种东西,而是要她“存在”,并且是在他能够感知到的范围内“存在”。
这个答案,简单,直接,却比任何复杂的解释都更加震撼,也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莉安张着嘴,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理由,在这个近乎蛮横的丶只关乎“存在”本身的要求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要她改变,不要她符合某种期望,他甚至可以跟着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他只要她“在”。
为什麽?
因为她“消失”後,他世界里留下了填不满的空洞。
这个认知,如同最强烈的能量冲击,彻底搅乱了莉安所有的思绪。
她看着他,忘记了哭泣,忘记了退缩,只剩下巨大的丶席卷一切的茫然。
而林恒,在说完这番话後,便不再言语。他只是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沉默,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只是随口说出的天气预报。
他将选择,和理解的空间,再次留给了她。
只是这一次,他明确地画下了他的底线——
天涯海角,你在哪,我在哪。
消失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