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生长
暮色。
裴家老宅的餐厅里灯火通明。
水晶吊灯折射出过于明亮的光,照在光可鉴人的红木餐桌上,也照在裴嘉念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这是她接手"智慧谷"项目後的第一个家庭聚餐。
父亲裴浩坐在主位,一如既往地沉默。
母亲周曦忱坐在她对面,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扫过她全身,最後定格在她耳垂上。
"又打新的耳洞?"周曦忱的声音不高,却让餐厅的空气瞬间凝滞,"左耳一个还不够,右耳两个,现在还要一个。裴家的继承人,不该把心思放在这些地方。"
裴嘉念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今天特意选了件高领羊绒衫,就是不想让耳洞成为话题。但母亲的观察力总是这样敏锐到令人窒息。
"现在年轻人不都这样。"
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你不是'年轻人'。"
周曦忱放下汤匙,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是鑫屹未来的掌舵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裴家的形象。"
又是这句话。从小到大,这句话像一道紧箍咒,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和责任。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周曦忱看着她,眼神复杂。
有担忧,有失望,还有一种裴嘉念始终无法完全理解的执念,"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也比任何人都知道你能做到多好。"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裴嘉念盯着面前这碗熬得恰到好处的佛跳墙,热气氤氲中,她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坐在这张餐桌的同一个位置,听着同样的话。
那时她刚上初中,第一次月考考了年级第二。她兴冲冲地拿着成绩单回家,以为会得到表扬。然而周曦忱只是扫了一眼成绩单,眉头就皱了起来:"为什麽不能是第一?"
七岁的裴嘉念愣住了,小声辩解:"这次题目很难,最高分也只比我多三分。。。。。。"
"三分也是分。"周曦忱把成绩单放在桌上,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裴家的女儿,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从今天起,每天加做十道奥数题。"
那天晚上,裴嘉念躲在房间里,戴着耳机单曲循环着《TimeMae》。那是她偷偷攒零花钱买的第一张CD。歌手用空灵的嗓音唱着:"IfIhadatimemae。。。。。。"
如果能有一台时光机,她想回到考试那天,告诉那个认真答题的自己:考第几名都不重要,反正永远不够好。
从回忆中抽离,裴嘉念发现自己的筷子还僵在半空。周曦忱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满。
"筷子握得太高。"母亲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瞬间回到了初学用筷的年纪,"说了多少次,握得高以後要远嫁的。你想嫁到哪里去?"
四十四岁的母亲,正在纠正二十二岁女儿的握筷姿势。这荒谬的一幕让裴嘉念几乎要笑出声,却又感到一阵心酸。
她顺从地调整了手势,思绪却再次飘远。
那是她四岁的冬天,第一次学用筷子。小手怎麽都夹不稳那颗滑溜溜的花生米,周曦忱就坐在旁边,一遍遍地纠正她的动作。
当她第三次把花生米掉在桌上时,母亲的手突然重重地打在她的手背上。
"怎麽连筷子都拿不好"
五岁的她强忍着眼泪,把红肿的手背偷偷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
窗外飘着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看着雪花,心想:如果我也是一片雪花就好了,飘到哪里都可以。
饭後,裴嘉念逃到了二楼的阳台。初冬的夜风带着凉意,她靠在栏杆上,戴上耳机。
《TimeMae》的旋律缓缓流淌,这是她多年来始终不变的安慰剂。
从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开始,每当感到窒息,她就会戴上耳机,让音乐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初中时因为舞蹈比赛失利,高中时因为模拟考错失年级第一,大学时因为焦虑症发作。。。。。。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都是这首歌陪她度过。
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她最想回到什麽时候?
或许是十四岁那年的一个午後。
她在琴房练琴,趁着休息的间隙,偷偷用手机播放《TimeMae》。音乐刚响起,琴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她慌忙切回练习曲,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