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丶宁静,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如同窗外连绵的雨声,清晰地穿透门板,流淌进来。
是顾晏郁。
他几乎从不主动弹琴。
琴声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那冰冷的恐惧感,在这流畅的音符里,一点点被驱散。她慢慢松开掐得发红的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专注地听着。
一曲终了,书房里外,都是一片长久的寂静。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屋檐滴水的嗒嗒声。
裴嘉念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顾晏郁正合上钢琴盖,听到声音回过头。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练习了一下。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
“嗯。”
他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厨房,“渴了。”
那个小小的插曲,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後,湖底却有什麽东西悄然改变了。
他们之间那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似乎被这无声的关怀融化了一角。
周末的清晨,难得地放了晴。
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湿漉漉的後院里。裴嘉念裹着厚厚的羊绒毯,窝在藤椅里,膝盖上摊着《窄门》。
空气清冷,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顾晏郁拿着羽毛球拍从屋里出来,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开始用软布仔细擦拭拍线。
“你还会打羽毛球?”她有些意外。
在她印象里,他应该是那种只专注于学术和钢琴的人。
“国家二级运动员,高中时的事了。”他头也没擡,语气随意,“偶尔活动一下,不然容易生锈。”
“没想到。”
“没想到什麽?”他擡眼看向她,琥珀色的眸子在晨光下显得清透,“没想到年级第一也会运动?”
裴嘉念被他点破心思,微微有些不自在,低头翻了一页书,没接话。
他却似乎来了谈兴,放下球拍,看着她:“说起来,裴嘉念,高中三年,我好像从来没见你参加过任何集体活动。”
她沉默片刻,才说:“没什麽意思。”
“是没什麽意思,”他居然表示赞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所以我也很少参加。不过,你的‘没什麽意思’和我的,大概不一样。”
“有什麽不一样?”
“我是觉得浪费时间,”他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嘛……好像是怕麻烦,或者说,怕人。”
裴嘉念的心轻轻一跳。
他总是能一眼看穿她。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人多了,很吵。”
顾晏郁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重新拿起球拍,对着光检查拍线的张力。“下周末社区有羽毛球活动,一起去?总闷着看书,效率会变低。”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邀请。
裴嘉念攥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过了几秒,才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好。”
阳光渐渐驱散了雾气,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他擦拭球拍的细微声响。
一种前所未有的丶宁静而融洽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伦敦的雾,才刚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