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水能覆舟
刀光剑影折射着将暗的天色。宋含章举剑冲向宋乐珩,千钧一发之际,长街另一头,忽而传来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宋含章勒马停下,顿时惊愕交加的朝身後望去。
赵顺已经走了,白莲教怎麽可能再次出现?
除了宋含章,城门口的上百道视线,也都这麽齐刷刷的往声音源头看。这一看,衆人不禁都屏住了呼吸。
一支白莲队伍渐行渐近,踏着满地的祭文。在队伍周围,跟着无数静默又虔诚的百姓。两个身长九尺的大力士在最前面举着两根长长的人头杆。後面,巫师跳着傩舞。白莲教衆高喊口号,擡着一个巨大的莲座。而在莲座上,有一樽约三丈高的无生老母石像,正在……
缓慢地眨眼。
城门下的大部分人脸上都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百姓丶军士丶裴氏一族,甚至是宋含章都怀疑自己是眼花了。倒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片安静之中,冷不丁有人惊呼道:“是无生老母!老母显灵了!显灵了!白莲教是真神!”
说话者双手交叉抱胸,朝着石像重重磕头。其馀百姓见状,也都相继叩拜,乞求神佛的解救。
白莲教队伍走到近前,教衆们将莲座放于地上,惊得祭文纷飞,而後,这些人便如同石化了一般,站立不动,在铺满纸张跪满人的死寂长街上,显得甚是诡异。
裴氏一族的人互相看看,都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一时间也在犹豫这到底是真神还是假神,是要跪还是不跪。宋含章则是盯着那石像打量半晌,转头质问宋乐珩:“这又是你的把戏?难不成还想让这‘白莲教’保你平安?宋乐珩,你觉得,这可能吗?”
宋乐珩默然不语,嘴角勾出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略为嘲讽地睨着宋含章。就在这时,那樽石像竟然开口了。
“苍梧裴氏,亵渎白莲。不正其德,罪行昭昭。难渡其恶,罪心当死。裴氏一族,尔等可自知?”
这声音雄浑深厚,像无数男男女女的音线揉杂在一起,雌雄莫辨,回荡在大街小巷里,很是振聋发聩。百姓们将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裴氏的读书人压根儿就没见过石像还能开口,心神动荡之下,裴老爷子第一个脚下不稳,双膝落地。宋乐珩探手想去搀扶,已然是晚了一步。裴老爷子一跪,所有裴氏族人齐齐跪下。宋含章手底下的士兵也没见过这等神迹,纷纷丢掉兵器伏首。
整条街上,只剩宋含章和宋乐珩还站着。但宋含章此时也摸不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赵顺走了,他原本猜测这白莲教多半是宋乐珩派人假扮的。可再怎麽假扮,石像如何能开口?况且,若这是宋乐珩的人,又为何要将矛头指向裴氏,而不是指向他?他正思量间,宋乐珩忽然走近两步,挨到了他身旁。
这还是宋乐珩自打从洛城回来,两人距离最近的一回。父女俩眉眼间都是相似的冷厉和疏离。一者怨怒外放,一者恨藏其心。
“其实,你有机会杀我的。”宋乐珩的声音很轻,只够让宋含章和身後近些的裴氏族人听见:“我那只骑兵的人数并不多,你攻凌风崖那一夜,只差那麽一点,我就败了。”
她用两根手指比了个真一点点的距离出来,再搭配她的语气,宋含章听出了那麽点讽刺的意味。
“你想找死?”
宋含章手里的剑动了动,宋乐珩也是手疾眼快,一把按住宋含章的手腕。
“那是你离杀我最近的一回,真的。我是实打实的替你惋惜。我从洛城千里迢迢回到岭南,从一开始,就不是想当平南王府的嫡长女。我要邕州,靠我手底下这点人,还真难办到。”
“你要什麽?你要邕州?”
宋含章都疑心自己是听错了,要麽就是宋乐珩失心疯了,才能说出这麽滑稽的话。他当真就冷笑了出来,道:“宋乐珩,你是不是有病?”
“没有没有。其实,我也不止想要邕州,我还要整个岭南。所以,只能请你让位,给我娘亲和被你害死的百姓,赔条命了。”
“就凭你这点小把戏?!”
“对,就凭我这点小把戏。你不如猜猜,我今日为何要引这麽多百姓前来,聚于此处?”
宋含章眼色一沉,正觉得哪里不对,石像再次开口道:“今日手刃裴氏者,白莲渡厄,永享太平。”
百姓们低着头面面相觑,有人问:“这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只要我们杀了裴氏,就能得到神的庇佑?就不用再吃苦了?那我去!”
这人说完,立刻起身捡起地上的兵器。旁边人见了,也不甘落後,都壮着胆子捡了兵器,慢慢围拢向街中央的裴氏衆人。这些百姓手里大都没沾过血腥,哪怕是条件诱人,此时亦是胆战心惊
。可因为百姓实在太多,这般群聚着压拢过来,裴氏这十几人的脸上,还是不自觉都浮现出惊恐之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