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竟然你如此愚蠢,我想他们不会需要这麽愚蠢的神使吧。”黑暗中模糊的身影走到近前,点了点伊西斯的眉心,“你就等着看吧,等你失去了法力,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吗?人类都是唯利是图贪得无厌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有多该死了。”
黑影与梦境一同消失,伊西斯睁开眼睛,发现阿舍尔确实坐在她床边,一时之间不知哪边才是梦。
阿舍尔仿佛是瞬间感知,擡起头来查看她的状态:“你终于醒了!你感觉如何?”
伊西斯没有说话,只是擡起自己虚软的手臂抚上阿舍尔苍白的脸,又向下摸了摸他的胸膛:“你的伤口……”
“我没事。”阿舍尔退开几步,“魔鬼的身体自愈能力很强,何况还是在地狱,你别担心。”
伊西斯知道他在骗人,没有哪个魔鬼被天枢镰刺到能好那麽快的:“你不用管我,自己去休息吧。”
阿舍尔摇头,将脸颊贴在她的手上:“我不走。我不离开你。”
“华瑟塞福涅能控制我。只要有机会,她会再次控制我杀了你。而且……”伊西斯决定不再隐瞒,“我可能快要死了。”
“不可能!”阿舍尔立马否认,“你是神使,你的心脏在我身体里呆了那麽久都没有……怎麽可能轻而易举的就……”
伊西斯留恋地看着她:“华瑟塞福涅震怒于人类的不敬与叛逆,还有我的违抗……她在我的魂灵里开了道口子,你看不见,但是我能感受到我的法力正在一点点地往外泄。等到能量消失殆尽,我这具身体就与普通人无异,两百多岁了……你觉得我还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你……你是半精灵啊!”阿舍尔继续找着理由,“你是半精灵啊!精灵的寿命足有千年之久,你怎麽可能……”
“阿舍尔。”伊西斯没有过多的解释,“你听我说。人生百年,死生如常,我虽为神使,但也是人类,我的祖母和母亲也不过活了两百岁左右,自然如此,并非命运不公,不要有任何的不甘与悲伤。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侵略人界,好吗?”
“纵使我不攻打人界,神明也会降下神罚的。你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帮他们不是吗?”
伊西斯虚弱地摇摇头:“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她当初为什麽要挑选神使一职——她是为了更好地监视人间……诸神黄昏後,神明所剩无几,所以他们才要与人界丶地狱分隔,创造一个独属于他们生存的空间。那时的人类伤亡惨重,但仍旧是最多丶生命力最强盛的生物,她需要监视我们丶掌控我们,才能安定我们,让我们为她所用。
“那些人人歆羡的能力,其实……就是她给神使套的枷锁罢了。这几百年来,我们都在做他们的傀儡与奴隶……只要我在一日,他们与人界的连接就存在一日,想对我们做什麽都可以。所以……”
“我不允许!”阿舍尔断然拒绝,“你呆在这里,他们与人界就没有联系了。”
“刚才你没看到吗?”伊西斯点了出来,不让阿舍尔继续自欺欺人,“我差点杀了你。”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有办法让她找不到你。你看,难道不是我把她赶出你的身体的吗?所以我也会找到让她控制不了你的办法。”
伊西斯看着现在的阿舍尔没有多说话,只是抓住了他的手:“阿舍尔,你听我说。如果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带我回人界,把我放在世界之树上,让它吸走我的灵魂和法力,保它百年不坍。”
“我不要……我不要……”阿舍尔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只是一昧地拒绝,“我还有圣杯!我们还有圣杯!”
阿舍尔并不听伊西斯的劝导,消失了一瞬便把圣杯拿了来,里面盛着满满一碗水递到她嘴边:“把这个喝了,你就会好了。”
伊西斯没有拒绝,很爽快地喝了下去。因为她知道这根本没有用,等他看见她仍旧在衰竭他就会明白这根本没用。
“多喝一点。”阿舍尔用变出来一杯。
连续喝了三杯,伊西斯推开道:“再喝下去我就撑死了。”
“从今往後我们的对话里不能出现这个词汇。”阿舍尔警告,“永远。”
伊西斯轻笑一声,什麽都答应他。
之後的时光里,阿舍尔几乎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伊西斯,同榻而眠丶同案而食。白日就在花园里散步,夜晚就在床榻里倾诉,他们互相给予着最真挚的话语,最动人的情谊和最缠绵的欲望,似乎这一刻就是永恒,下一刻就是灭亡。
这里似乎没有时间,有的只是情人之间的陪伴与呢喃。
但是伊西斯的身体终究是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有时与阿舍尔说着话,听着听着便陷入了昏迷,一睡便是四五天。等醒来时,就只看见阿舍尔如常守在身边,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这样你能睡好吗?”伊西斯笑道,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上来吧,就像你小时候一样。”
在这种时候提起儿时的回忆,对于阿舍尔而言,无异于往他心头插一把刀。
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如果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如果骑士长没有把他带到万神殿,如果伊西斯没有收留他,如果他并不聪慧,没有挽救全人类的想法,如果如果……
伊西斯应该仍旧住在她那圣洁高贵的万神殿里,接受万民的朝拜,福泽庇佑整片大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狱某一处花苑囚笼的床上。
是他的错。全部都是他的错。
伊西斯总是那麽了解阿舍尔,他的眉眼一动她便知道他在想什麽。
伊西斯没有过多的话语,而是强撑着精神,掀开被子起床。
可脚刚落地,房屋便开始剧烈震动。不,不是房屋,而是整片大地,地动山摇。
“伊西斯!”阿舍尔扑过来,一把将伊西斯抱在怀里,压在身下,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震动渐渐停止。
阿舍尔恼怒烦躁,厉声呵斥房外的魔精:“滚去外面看看,哪个杂种干的好事!”
伊西斯立马按住他的手臂,屏息凝神倾听着。不多会儿,她的眼神缓缓一下阿舍尔,绝望又无奈:“世界之树……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