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在陶炉里噼啪作响,苏晏清望着案上那碗琥珀色的残汤,指节在素瓷边沿轻轻叩了两下。
崔嬷嬷取来密封罐的脚步声从里屋传来时,她突然伸手按住老仆的手腕:嬷嬷,先不取罐子。
姑娘?崔嬷嬷布满皱纹的手在袖中颤了颤,目光扫过汤碗里浮着的红曲粉残渣,您是要
测它。苏晏清将汤碗往桌心推了推,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檀木小盒,打开来是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用祖父传下的银针变色法。
崔嬷嬷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套法子是苏家秘传——当年苏老爷子为防御膳遭人暗算,用西域赤铜混着南海珍珠粉淬了七十二道,能辨出寻常银针试不出的隐毒。
老仆颤抖着捏起一枚银针,在汤面悬了悬,终究咬着牙扎了进去。
银针没入汤中不过半息,针尖便泛起淡红,如晨雾漫上雪色。
苏晏清盯着那抹红,喉结动了动——这是赤心散的初兆。
崔嬷嬷的手开始抖,银针坠进汤碗时溅起一滴汤汁,落在她手背,烫得她倒吸冷气:这、这是赤焰谷的东西!
三十年前
因战乱被皇室禁用的赤焰谷香料。苏晏清替她接了话,指尖抚过银针,此时针身已由赤转绛,当年祖父被指以食谋逆,御批里写的味似毒,原是这东西在作祟。她将银针浸入崔嬷嬷早备好的醋液中,幽蓝的光瞬间漫过瓷碟——这是赤焰谷特有的矿脉反应,天下再无第二处能产。
案头烛火被穿堂风撩得摇晃,苏晏清抓起笔在宣纸上疾书,墨痕如刀:谁有权调用禁库?
谁可改御膳采买?
谁能在批注上写味似毒最后一笔重重顿住,墨迹晕开个深褐的圆,裴元衡。
崔嬷嬷的茶盏落地。
这位在苏府做了四十年的老仆突然跪下来,枯瘦的手攥住苏晏清的裙角:姑娘,那是三朝元老,连陛下见了都要称一声
所以更要查。苏晏清弯腰将人扶起来,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当年祖父的汤里若真有这东西,他不是逆臣,是替罪羊。她将写满字的宣纸折成方寸,塞进袖中,明日我便以试味官的身份,去玄镜司调天启七年八月十二的膳食记录。
玄镜司的密档房比外头冷上三分。
苏晏清捧着萧决批的紫烟炉令牌跨进门时,守档的小吏连头都不敢抬——玄镜司的密档,连六部尚书都未必能随意调阅,这女子却持着都督亲批的手谕。
卷宗展开时,纸页出脆响。
苏晏清的目光扫过天启七年八月十二日御前膳食呈递记录,指尖在呈递人一栏顿住:副使陈有财代呈。
她猛地抬头看向小吏:正使苏承安呢?
记、记录里说苏正使那日腹痛告假。小吏缩着脖子翻找副册,但正册正册不见了。
腹痛告假?
苏晏清的指甲掐进掌心。
祖父生平最恨称病偷懒,当年她跟着学厨时,哪怕着烧也坚持站在灶前。
她连夜翻出母亲留下的旧木箱,霉味混着樟木香扑出来时,一封泛黄的信笺从箱底滑落——是母亲临去前写的:阿清,若有日你要查当年事,记得那日清晨,你祖父捧着燕窝说有异香,要换料,尚膳监总管周全却拦着说上命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