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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风声鹤唳（第1页）

墨先生收到从杏林春送来的这封措辞含蓄却字字惊心的来信时，正在品鉴一株新得的西域奇珍。信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针，扎在他的心头。他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窥破秘密的惊悸。对方虽然语焉不详，但“暗中动作”、“风口浪尖”、“惹怒越王”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再明确不过！她和越王，到底知道了多少？是仅仅怀疑，还是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

他再也坐不住了。这种模糊的威胁比直接的指控更让人难以应对。他必须亲自去见一见这位杏林春东家，当面试探她的深浅，看看能否从中斡旋，至少，要稳住她，不能让她在越王面前再添油加醋。

于是，他立刻修书一封，言辞恳切地请求当面一叙，以澄清“误会”。

秦佳喻收到墨先生要求见面的信，并未感到意外。她深知，对于墨先生这种人，不见到真人，不亲自掂量，他是不会死心的。“告诉墨先生，明日午时，杏林春后院静室，我等他。”她淡淡地对轻黛吩咐。风险固然有，但她有自信能掌控局面，而且，有些话，当面说效果更好。

次日午时，杏林春后院一间布置清雅的静室内，茶香袅袅。秦佳喻端坐主位，一身素雅衣裙，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墨先生如约而至，他依旧是那副儒雅商贾的模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审视与谨慎，逃不过秦佳喻的眼睛。

“秦东家。”墨先生拱手寒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秦佳喻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眸，心中微动，却并未表露。

“墨先生客气，请坐。”秦佳喻微微颔，语气平淡无波。

侍女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室内只剩下二人。墨先生品了一口茶，赞了几句，随即切入正题，试探着问道：“前日东家信中提及……似有误会，不知东家究竟听到了些什么风言风语？鄙人行事向来谨慎，或许是有小人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秦佳喻垂眸，轻轻吹开茶盏中的浮叶，动作优雅从容。她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像是闲聊般开口：“听闻墨先生近日颇为忙碌，结交了不少‘合作伙伴’。”她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清亮地看着他，仿佛能洞悉人心，“不过这合作伙伴之间，也有亲疏远近，层级高低。墨先生是聪明人，当知这世上，只要做过，必留痕迹。即便先生自认行事隐秘，天衣无缝，也难保没有疏漏之时。”

她放下茶盏，出清脆的磕碰声，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示：“有些火，玩得好，或可取暖；若玩得不好，便是玩火自焚。为了些眼前的蝇头小利，若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甚至引火烧身，那便得不偿失了。真到了那时，恐怕我想帮，也帮不了先生了。”

墨先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她知道了！她果然知道了！而且知道的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这不是猜测，这是明晃晃的警告！她不仅点明了他与苍琰的勾结，更暗示了她背后站着越王，随时可以收回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通商文书！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让他瞬间清醒。与苍琰的合作固然诱人，但若因此失去在胤朝的根基，甚至招来胤朝的针对，那绝对是致命的。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放下茶杯，对秦佳喻郑重一礼：“多谢东家提点！东家金玉良言，墨某……铭记于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佳喻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最终的决断，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墨先生不愧是赤月盟管事，自然懂得当下时局孰轻孰重。”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么，我应该相信我自己，以及我的合作伙伴的眼光，对吗？”

墨先生心头一凛，立刻点头：“这是自然！东家目光如炬，选择合作伙伴更是谨慎。墨某……定不会让东家失望。”这话既是承诺，也是表态。

东境，定安城。

云琮于军务间隙，收到了秦佳喻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密信。他挥退左右，独自在灯下展开。信上字迹清秀却有力，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已确认西域赤月盟与苍琰勾结，并已对墨先生施压，对方似有退缩之意，或可延缓其行动。

看着信纸，云琮冷峻的眉眼间不禁柔和了几分，眼底深处蕴藏着赞赏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牵挂。他的佳喻，总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于千里之外给予最关键的助力。她不仅敏锐地洞察了东西勾结的阴谋，更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段，直接对关键节点施加影响，兵不血刃便可能化解西域方向的危机。这份心智与魄力，放眼京城，乃至整个胤朝，能有几人？

“影七。”他沉声唤道。

影七如幽灵般现身。“殿下。”

“佳喻已在西域线取得进展，赤月盟近期应不敢妄动。我们这边，也不能落后。”云琮目光锐利，结合沈巍那边汇总的情报，苍琰勾结外敌、意图东西夹击的野心已确认无疑。“我们手中现在掌握了多少关于苍琰与赤月盟勾结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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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殿下，通过多方探查，目前已拿到部分往来密信的抄本，以及几名关键线人的口供，虽非全部核心，但足以证明苍琰卖国求荣、割让城池之实。”

云琮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他是胤朝亲王，明面上绝不能直接插手他国内政，落人口实。但，借力打力，推波助澜，却是上策，他与沈巍父子商议一番，决定还是选择逐个击破。

“将现有证据，复制两份。”云琮下令，“一份，想办法不露痕迹地送到五皇子苍玥母族手中；另一份，”他顿了顿，指尖在桌上写下“苍珏”二字，“务必确保，能送到这位三皇子殿下面前。”

“属下明白！”影七立刻领会了云琮的意图。如此一来，苍琰失去西域赤月盟的及时支持，又面临自家兄弟拿着铁证的疯狂攻讦，必定是最先倒台的那个。而剩下的苍玥和苍珏，无论谁最终胜出，都等于承了越王云琮这份暗中提供证据的人情。将来不管谁继位，短期内都绝无可能再与西域联合对胤朝用兵，胤朝在东境的压力将大大减轻，手中也多了制衡苍国的筹码。这是一石二鸟，甚至一石三鸟的高明手段。

“去吧，做得干净些。”云琮挥挥手。影七领命，悄然退入阴影之中。

苍国南部，别院。

苍珏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一是确认了赤月盟不知为什么已紧急下令暂缓与苍琰的一切实质性合作；二是他安插在苍玥母族和朝中的眼线回报，对方似乎突然拿到了针对苍琰的“利器”，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动致命一击。

就在他揣度这“利器”来源时，一份匿名的密函，被以他麾下暗卫都无法完全追踪的方式，送到了他的书案上。他谨慎地检查过后打开，里面记录的赫然是关于苍琰与赤月盟勾结、承诺割让尘山、铁山二城的部分书信抄本和关键信息汇总！证据确凿，直指要害！这份证据比他掌握的证据还要详尽。

苍珏看着这些铁证，先是震惊，随即，俊美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复杂难辨的笑容，那笑容里有赞叹，也有一丝被看穿布局的了然。“好一个越王云琮！不愧是能在北狄以少胜多、战功赫赫的人物！”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点着那份密函，“这一手，真是高明啊，同时把这份证据送给我和苍玥……”

他原本想躲在幕后，看着苍琰和苍玥斗得两败俱伤再出手。可云琮直接将这份足以扳倒苍琰的证据，同时送给了他和苍玥。这意味着，如果他再隐忍不出，苍玥很可能凭借这份“天降神兵”率先难，不仅能迅打倒苍琰，更能借此积累巨大的政治资本和声望，到时候，他再想出来争，就失了先机，难上加难了。

云琮这是阳谋！逼得他不得不从幕后走到台前，亲自下场，加入这场混战。先把苍琰弄出局，然后再与苍玥正面角逐。

“也罢，”苍珏收起笑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既然舞台已经搭好，配角也已登台，我这主角，若再不出场，岂不是辜负了越王殿下的一番‘美意’？”他立刻沉声吩咐幕僚：“传令下去，依计划行事！将我们掌握的所有关于苍琰通敌卖国的证据，立刻散播出去！要快，要狠！同时，联络所有支持我们的朝臣和部族，是时候，清君侧，正朝纲了！”

东西两线的风，因着京城一次暗流涌动的会面，和东境一步精妙的闲棋，被彻底搅动。一场席卷苍国的巨大风暴，即将拉开序幕。而胤朝，则在这风暴之外，静观其变，稳坐钓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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