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朝东境,定安城。夜色如水,军营中大部分将士已然歇息,为明日的拔营返京做着最后的准备。沈梦溪在自己的营帐内,就着摇曳的烛火,仔细擦拭着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剑,剑身映照出她略显恍惚的容颜。明日便要离开这片浸染了战火与紧张气息的土地,返回繁华却也可能暗藏更多规则的京城,心中滋味复杂难言。那个人的身影,总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带着边城月下的清辉,也带着王都风雨的沉重。
帐帘被极轻地掀起,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沈梦溪警觉回头,手已按上剑柄,却在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殿下?!”她压低声音,满是难以置信。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本该远在苍国王都、日理万机的苍珏!他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常服,丝被夜风吹得微乱,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如同投入星火的寒潭,骤然亮起,里面翻涌着她看不太分明,却让她心弦狠狠一颤的情绪。
苍珏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在她因惊讶而微张的唇和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穿越边境的沙哑与风尘:“明日你便要启程返京,我……无论如何,也要来见你一面。”
营帐内空间狭小,烛光将两人靠近的身影投在帐壁上,交织成模糊而亲密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她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声。
“沈小姐,”苍珏向前迈了半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的目光坦诚而灼热,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自胤朝宫宴初遇,你于月下射箭,那般明艳如火,英姿飒爽,便已深深印在我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坎上,“我知道,你并非困于闺阁的女子,你心中有山河万里,向往的是纵马边疆,天地任翱翔。我也知道,我们相识时日尚短,聚少离多,仓促言此,或许唐突……”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语气变得愈郑重,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少年人般的忐忑与恳切:“如今苍国初定,内忧外患虽暂平,却仍有千头万绪亟待梳理,我身系一国重任,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像寻常男子那般,时常陪伴在你身边,随你心意,看遍山河。但……我的心意,自初见之日起,便未曾动摇,反而随着每一次相见、每一次别离,愈清晰,深入骨髓。”
他凝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我今夜冒险前来,摒弃了所有身份与顾忌,只想亲口问你一句……沈梦溪,你可愿,与我携手余生?不是作为胤朝的国公府小姐,亦非苍国的君主,而是作为我苍珏,此生唯一想要并肩而立、共度风雨的妻子。”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震惊、慌乱,以及那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他立刻又开口,语气充满了理解与珍视,带着帝王的承诺却也带着情人的尊重:“我知皇宫深深,规矩如网,那重重宫墙,或许会困住你渴望自由的羽翼。我不愿以情意相挟,更不愿你因一时感动或冲动而做出将来可能后悔的决定。我可以等,无论多久。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看清自己的心,想清楚是否愿意接受那样的生活。无论你的最终答案是什么,我苍珏,绝不强求,亦……绝不怨你。”
沈梦溪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滔天巨浪。他这番话,如此直白,如此郑重,将她心中那些朦胧的、不敢深究的情愫彻底摊开在了明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与他相识以来的每一个片段:京城宫宴上初遇时他深沉难测的目光,马场并肩赛马时的畅快与默契,边城深夜冒险相会时的担忧与信任,还有那枚被她贴身珍藏、象征着生死相托的玄铁指环……她知道自己对他,早已并非简单的欣赏或盟友之谊。
帐内寂静无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那份灼热的期待下,隐藏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是苍国新君,权势煊赫,此刻却在她面前,放下了所有骄傲,只为求一个答案。
良久,沈梦溪抬起眼眸,那双清亮的眸子染上了复杂的情绪,有羞涩,有挣扎,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但最终,都化为了一抹坚定。她迎上他等待的目光,脸颊绯红,声音虽轻,却如玉石相击,清晰无比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我的心意……自打我送你玉佩那日起,你不是都知道了嘛,我是愿意的。”
这短短几句话,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又似羽毛拂过心尖。苍珏眼中瞬间爆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与璀璨的光芒,仿佛所有的疲惫与风尘都在这一刻被洗涤干净。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猛地向前一步,伸出双臂,将她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拥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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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克制的拥抱。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背,力道恰到好处,既传递了他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珍视,又带着对怀中人的无比尊重,没有丝毫亵渎。沈梦溪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衣襟上,能感受到他胸膛下同样剧烈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清冽墨香与淡淡风尘的气息。这个拥抱短暂却无比真实,驱散了边塞的寒意,也安抚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
仅仅数息之后,苍珏便强迫自己松开了手臂,向后退开一小步,目光却依旧紧紧锁着她,声音因激动而愈低沉沙哑:“好!梦溪,得你此言,苍珏此生无憾!”他郑重承诺,“等我!待我将国内事务理顺,局势彻底安稳,必以两国交好之盛典,以最隆重的礼仪,风风光光迎你入宫,做我苍珏的皇后!”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她眼中的情意,牢牢刻印在灵魂深处。“此地不宜久留,我需即刻返回。你……一路保重!边境风大,照顾好自己。”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最朴素的叮嘱。
沈梦溪点了点头,心中虽有不舍,却更多是被一种充盈的、温暖的坚定所取代:“你也是……万事小心。”
苍珏最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便如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帐外的沉沉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帐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余下烛火依旧跳跃。沈梦溪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刚才被他拥抱过的肩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力度。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被他塞回来的、触手温润的玉佩,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心中充满了对未知未来的憧憬与一丝隐秘而坚定的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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