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盒子被轻黛捧走,那清冽奇异的异香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秦佳喻心头。云琮无声的宣告清晰而冰冷——他洞悉了她的身份,甚至可能猜到了部分秘密。这盒价值连城的“雪玉断续膏”,既是示好,也是试探,更是将她牢牢钉在棋盘上的钉子。
左肩的钝痛顽固地提醒着伤势的沉重。秦佳喻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那点因连日汤药而压下的焦躁,此刻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轰然烧起,冰冷而灼烈。她死死盯着帐顶的缠枝莲纹路,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示好?她不需要施舍。试探?她自有应对之法。钉子?那就把这钉子,变成撬动棋局的杠杆!
一个更加清晰、更具侵略性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飞成型。既然身份已部分暴露,那便利用这“暴露”,将暗中的力量,光明正大地渗透进阳光之下!血煞这把刚淬炼好的利刃,该出鞘了。
“轻黛。”秦佳喻的声音带着一丝决断后的沙哑。
轻黛刚藏好东西回来,脸色还有些白:“小姐?”
“取瓷臼来。还有我日常用的伤药,大夫人送的‘断续生肌散’也拿来。”秦佳喻的目光没有离开帐顶,语平稳却不容置疑。
轻黛虽不明所以,但立刻照办。很快,东西备齐。
秦佳喻挣扎着用右手支起半边身子,左肩的剧痛让她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她咬紧牙关,伸出微颤的手,打开乌木盒,用自制的小药匙,极其小心地从那莹白玉膏上刮下薄薄一层,细微得几乎肉眼难辨。这点微末,大约只有整块的百分之一二。她将这微不可察的一点放入瓷臼,又倒了小半瓶灰黄刺鼻的“断续生肌散”进去。
没有解释,她拿起瓷杵,开始用力碾磨。动作牵扯伤处,疼痛让她手臂抖,冷汗涔涔而下。她只是咬着牙,一下,又一下,将莹白与灰黄粗暴地混合、碾碎,直至化为一种浑浊不堪、气味古怪的粘稠物。那清冽的异香被彻底掩盖。
“替我敷上。”她将瓷臼推给轻黛,声音带着压抑后的平静,“就用这个。”
药膏敷上,深入骨髓的奇痒瞬间炸开!如同千万虫蚁啃噬骨缝!秦佳喻身体猛地绷紧,右手死死抓住锦褥,指节惨白,下唇被咬破,血腥味弥漫。她死死闭着眼,忍受着这非人的酷刑,额上青筋跳动,汗水湿透里衣。
轻黛吓得手足无措,秦佳喻却从齿缝里挤出命令:“忍过去!”
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换取时间,换取行动的资本!
黑石岭矿场深处,熔炉的火光映照着荆离冷硬的面孔。他指间夹着一枚暗金色金属圆片,边缘锋锐,中心蚀刻着奇异的精密图案——公子萧澄无声的指令。
石室内,影鸦肃立,七名血煞旧部如同铁铸。
“‘忘忧赌坊’已清理完毕。”影鸦声音低沉清晰,“血鹫心腹七人伏诛。查抄财物约值两万七千两。一半已按主上名单散给苦主,余下一万三千五百两及地契借据,密存在雨儿姑娘交代的一间民宅地窖,钥匙也已交予雨儿姑娘。”
荆离颔。
“军器监暗桩孙有财,贪财好赌,家眷在握。已警告,暂留作眼线。”影鸦继续汇报。
“工坊外围布防已熟悉,工匠按图锻造。只是……”一名旧部接口,“‘冷油’库存告急,配方唯主上知晓。”
话音刚落,门外三长两短叩击声再起。油布包裹的信封被送入。荆离撕开封口,里面正是绘制着精确配方的薄纸——主上仿佛洞悉一切,所需之物,恰时送达。
荆离将配方递出:“交给王李两位铁匠,不得有误。”他拿起装着十枚暗金圆片的木盒。主上的棋局已开,他这柄“惊蛰”之刃,渴望着下一个目标。
丞相府小院,死寂的黎明前。
秦佳喻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瘫软在榻上大口喘息。深入骨髓的奇痒终于如潮水退去,留下酸胀和……力量感。她尝试轻微活动左肩,剧痛锐减,束缚感松动!雪玉断续膏的神效,霸道如斯!
“小姐!您……”轻黛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
秦佳喻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瞳在昏暗烛光下幽深如潭,疲惫之下是冰冷的清醒。“取纸笔。”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轻黛不敢怠慢,迅备好。
秦佳喻用未受伤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执笔。笔尖微颤,字迹却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荆离:
一、惊蛰之钥所启,非止杀伐。
二、立“听雨轩”于东市。明为茶楼,暗为耳目。选址需闹中取静,近勋贵往来之所。掌柜、账房、茶博士,择旧部中机敏善言、精于市井者充任,善听八方闲谈,尤重朝堂风向、边关军报流言。
三、启用孙有财,不取其命,取其讯。军器监所有新造、损毁、入库兵甲名录图谱,凡形制、数量、材质异常者,皆需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