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娇鸟已回巢,夜色渐渐深黑,晏鹤京听到姚蝶玉还要去府衙的时候,挑了眉毛,他还以为姚蝶玉会为了避嫌跟着翁姑回家中等待。
晏鹤京的视线时不时瞟到姚蝶玉身上来,吕仕芳偶然看到几次,不由蹙了眉头,觉得他好失礼。
察觉到吕仕芳在看自己,晏鹤京不着痕迹移开了眼,在质库里走动起来,姚蝶玉带来的十五两和簪子东倒西歪地放在案上。
仔细算下来的话,他给姚蝶玉做官服和做雨服的工钱差不多就是十五两,本以为她拿着这十五两日子会过得好一些,没想一分没用到自己身上,还要收拾夫家的各种摊子。
说夫妻之间要同甘共苦,可她的夫君连个安然的定所都不能给她,真是没用的东西。晏鹤京冷笑,在心里骂了吕凭一句。
吕仕芳现晏鹤京在偷看姚蝶玉,浑浑噩噩,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男人的眼神里清不清白,有没有爱意,她作为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姚蝶玉的容貌动人,女子的容貌太美艳不是一件好事儿,当年她就担心日后这张容颜会带来祸端,不大愿意吕凭娶她为妻,不都说红颜祸水吗?
不过姚蝶玉虽有美貌,好在心性简单,遇到难事儿从不怨天尤人,脑袋不聪明,四肢倒是勤奋,本本分分,愿意和吕凭一双两好过日子,吕凭喜欢她,她有情有义,心里也只有吕凭,一个要娶一个愿嫁的,作为长辈,做棒打鸳鸯这种事儿只会招儿女恨的,想到此,吕仕芳没有从中作梗阻止二人,这会儿她察觉到晏鹤京的心思,隐隐不安,看向姚蝶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猜疑:“知府大人,是你请来的吗?”
“嗯,我给晏大人做过官服,所以也算相识。”姚蝶玉看不出吕仕芳的猜疑,没有隐瞒,坦诚回答。
姚蝶玉的坦诚和懵懂,让吕仕芳放了心,她拍拍姚蝶玉的手,话里藏阄道:“熹姐儿的事,就烦小蝶操心了,有你在,是我们吕家的福气。”
……
送走吕仕芳,姚蝶玉小步走到晏鹤京身边去:“晏大人,我能不能去府衙?”
晏鹤京目指案上的银两和簪子,模棱两可回答:“那是你的东西吧。”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姚蝶玉茫然点头。
“拿上。”晏鹤京淡漠地走出质库,他站在阶上,望了眼对面人声鼎沸的赌坊,余光又抹了眼灯火通明的花楼,和苏青陆温公权低语几句才上了马车。
没等姚蝶玉过来,车轮就轱辘转动朝着府衙转去了。
姚蝶玉正收拾东西,听到轮转之声,手忙脚乱加快了度,但还是慢了一步,等收拾好东西,晏鹤京乘着马车已经驶远了。
她望着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满脸沮丧,嘀嘀咕咕一句:“我到底能不能去啊。”
一旁的温公权听见姚蝶玉的嘀咕,笑着解释:“这儿人多眼杂,姚娘子只能自己前往府衙了。”
姚蝶玉收拾得马马虎虎,簪子从布里头露出了一角,似懂非懂问一句:“那是可以去的意思?”
“是。”温公权指了指银刀,“要是不让姚娘子去,他就不会把管家留下来了。”
银刀在街边等着,姚蝶玉看过去,他连忙踮了脚,招手示意她过来,她豁然开朗,朝着点醒她的温公权展眉笑道:“多谢……额……”
话说到一半,姚蝶玉停顿一下,她不知温公权姓什么,为了感谢而通姓名,又有些失礼,索性就直接称呼他为公子:“多些公子点醒。“
温公权笑笑没说话,点醒姚蝶玉后,他和苏青陆准备到对面的赌坊和旁边花楼走一趟,只两眼无意间看到了那只簪子,借着光细细一看,有几分眼熟,他定住脚步,不由多看了几眼。
看了簪子,也看了姚蝶玉。
……
质库地处东巷,鱼龙混杂之地,随处可见的醉汉乞丐,晏鹤京不可能留下姚蝶玉一人,怕在众目之下与她走得太近,给人留下话柄了,于是留下银刀,让银刀护着她到府衙里来。
任务艰巨,银刀眼睛都不敢眨,把人安然无恙护送到府衙后,他才现身上出了一股黏腻的汗,是紧张和吓出来的。
他忍着黏腻的感觉,又哄又骗,历门三重,将姚蝶玉哄骗到二堂后的桂香室内。
桂香室纱笼遍燃,珠箔四匝,以氍毹饰地,四壁悬挂名画与琵琶筝笛,不过是一处休息之所,却布置得豪气尽靡,姚蝶玉见所未见,眼睛眨来眨去,好奇不已。
不知那氍毹踩上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晏鹤京在内备了桌菜,见姚蝶玉过来,他拿起筷子道:“过来陪我吃点东西啊。”
饭菜香味挠动着鼻腔,姚蝶玉吞袖子,吞唾沫,立在檐下没有动,眼下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孤单寡女,她掌心里温热的记忆顿时复苏,还有那个春色满满的梦境也在脑海里一闪过。
她羞得无地自容。
其形状辨之是好物,不过都说好物弗坚的,他没准是个软丈夫。
晏鹤京可不知姚蝶玉的心思在男女之事上,他要是知道了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风声隐隐,银蟾之下,姚蝶玉身上披上了一层薄纱似的,身形朦胧,肌肤白皙,美如图画,晏鹤京眼珠定在菜肴上,余光却窥视檐下一动也不动的人。
于光下玩之,真是天然绝艳之态,他情不能禁,开口时语调多近浮薄:“那个掌事的,应当是库主的亲戚,这群徽商遇到了事儿会齐心协力,和闽商一样,不容易撬开嘴,干等着耗精神,先吃些东西吧。”
说完这句话,姚蝶玉仍然不为所动,晏鹤京微有倦容,装着可怜无奈的样,声音甚低甚无力:“我还没吃晚膳就被你带到质库去了,方才觉得腹内疼痛,应当是饿到了肠子,嘶——”
第51章
晏鹤京装得有模有样的,姚蝶玉担心又不解:“那晏大人吃东西就是了。”
“我不喜欢一个人用膳。”晏鹤京撒起谎来辞色和平常一样,“要不然我也不会去飞鹤楼里和苏温公子一起用晚膳了,一个人用膳太无趣了。”
去飞鹤楼里找他的时候,里头确实有别人陪着他一起用晚膳。有人睡觉怕打雷,有人睡觉怕黑,那么吃饭怕孤单无趣也不是什么怪事儿了,不过姚蝶玉觉得这个借口有些假,一个人饿到极点的时候,哪里还会在意有趣无趣呢。
姚蝶玉迟迟不进来,晏鹤京捂住肚子痛吟,拿在手里的筷子故意掉到地上去。
地上铺着柔软的氍毹,筷子落到地上来,没有弄出动静,姚蝶玉不能十二分确定晏鹤京是在骗人,见他这副模样,动了恻隐之心,移步前去:“晏大人,你没事吧?”
“有些没力气了……”晏鹤京满头是汗,颤着手做作,“饿得厉害。”
要说进来以前,姚蝶玉在打闷葫芦,有几分疑心,怀疑他在欺骗自己,但在凑近看到晏鹤京脸上的汗后,疑心没了影踪,她急忙拿起眼前的筷子,问:“晏大人想吃什么?我、我给你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