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储位之争波云诡谲,牵连的又何止是陈府。
就算钟嘉柔侥幸与六殿下结为连理,也只是侥幸。
王氏望着女儿,少女娇俏地笑着,可那双眼湿红,清澈眸底那股强撑的嫡女矜傲又惹人疼惜。王氏很是辛酸无奈,紧紧抱住女儿。
……
翌日,天朗气清,云卷悠悠慢行。
一切仿佛静谧得与从前无恙。
被流放的陈府众人早在今日出了京城,钟嘉柔想去送行却没有机会,王氏说现在无人敢去打点陈氏一族,那是谋逆的大罪,谁都避之不及。
也是因为知晓钟嘉柔在牵挂陈家,王氏道:“你父亲说眼下没法送行打点,但他有暗中雇人在隍州途中押送,到那一段路上自会保陈家老弱妇孺的安全。”
听到这里,钟嘉柔又想掉泪。
她螓首低垂,无声擦掉了眼泪。陈以彤的两个妹妹也唤她一声阿姊,还有陈以彤的哥哥与弟弟,他们何其无辜,这一路风霜严寒,陈母的身体也不好……
钟嘉柔难受地望着窗外,庭中的天阳光煦煦,可她所望之处却这般灰沉暗寂。
傍晚,钟珩明下值归来,在晚膳上,钟嘉柔问起今早陈家被发配的过程。
钟珩明神色也不好,面容依旧沉稳严肃,让她不要再提及陈家。
钟嘉柔知道钟珩明是为了避嫌,她的父亲为官多年,一向清正,与陈父的同僚情谊不比她与陈以彤的姐妹感情差多少。
无声了半晌,钟嘉柔张了张唇:“父亲,那件事……”
她想问婚事说定了么。
但终究还是问不出口。
钟珩明知道她想问什么。
“我不便在圣上跟前出面,已与阳平侯说定此事,他很乐意。”
他说阳平侯刚听闻钟珩明的想法,激动得一口茶喷了出来。
身为农户寒门,即便如今翻身改头换面,阳平侯也自觉自家野小子配不上侯府贵女,但他隐约明白钟珩明为何要与他家结亲,知晓如今的局势。
钟珩明没有隐瞒,只是郑重等阳平侯的答案。阳平侯便也郑重地说他非常愿意,钟嘉柔能下嫁,他们戚家必定好生待她。
钟珩明与阳平侯其实不算有什么旧交情。
钟珩明只是在戚氏一族举家迁入上京,在世家宴会上闹了不少笑话时,出头为阳平侯云淡风轻免去了尴尬,止住了有心人对戚家的调侃。
阳平侯很感激,一来二去唤钟珩明一声钟兄,说他是戚家入京以来第一个正眼看他们的人。
此事由阳平侯去求圣上恩典。
翌日。
在钟珩明踏入钟嘉柔院中时,亲事成了定局。
“圣上同意了,阳平侯府不日将来商议婚期与纳礼。”
钟嘉柔正坐在庭中那颗杏树下,初冬的树枝衰败零落,阳光斑驳地照在她身上。
她脚踝和膝盖伤到,无法起身行礼。
她敛眉应下。
戚,戚什么来着?
她真是记不住这个寻常的名字。
一片黄叶飘落在她双膝的琴上。
她看着这把琴。
暮云是霍云昭的心爱之物。
琴弦是陈以彤给她最后的礼物。
有眼泪堙入弦,无声化作一团影,被灼日照烬。